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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为什么怕他?(1 / 2)

明丽的阳光穿透枝叶,洒下片片摇动的金色光斑。青翠的枝叶被连月的落雨洗得青亮如碧,随风簌簌间遮去几多鸟雀清啼。山风吹动树梢,裹挟着雨后山林里清爽醉人的气味,徐徐流向远方。

山路迢迢,其间风光如许,宛转迷人。然马蹄哒哒,车轮辚辚,行色匆匆的马车如不解风情的木头直直掠过,将万千风光都抛在身后。

山风心有不甘地撩拨木窗后的小帘,终于将那柔软的布料掀起一角,露出车内精美的布置,也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来。

月泉淮单手撑着太阳穴,另一手的指尖搭在扶手上一下一下轻轻敲着,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他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一言不发。

岑伤端正地跪着,温顺隐忍得像个沉默的雕塑。点玉乖乖跪着,但却时不时地偷偷抬眼瞥过来,带着点不解,带着点讨饶,像极了受罚后试图向长者撒娇的幼兽,偶尔委委屈屈地略动一动,再偷偷瞥他一眼。

他本意倒也不是惩罚,只是想让这两个义子说个清楚明白,也免得那小金乌每次看见岑伤都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看着心烦。

那日在山脚要走之时,点玉怯生生地拉着他的衣角询问能不能跟在他的身边,说跟着他便不怕。点玉抬眸那一眼瞥得极快,月泉淮虽没来得及看清楚,但那个方向无非是他的新月卫们。当时他们动静闹得太大,不宜久留,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也就将此事暂时搁置。月泉淮并不在意给这只小金乌多点脸面,当时也就应允了他的要求。

新月卫为了寻人的方便隐秘,曾在深山里搭建了些帐篷作为临时据点。但事实上,他们进犯少林之前,为免打草惊蛇,早在山外包了几处大院暂供歇脚。倘若以轻功疾行,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之前岑伤率领新月卫秘密上山寻人,端木珩与翁幼之便带着血月众留守后方,双方互相配合,愣是把月泉淮不知所踪一事瞒得滴水不漏。为掩人耳目,端木珩二人故意兵行险着,亲自带着一支车队直赴西南——香巫教为求傍上月泉淮这颗大树,特地献出教中圣物黑陨龙及天蚕茧,道是有助伤势痊愈,而今倒是给了端木珩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和幌子,虚晃一枪引开了大量追杀月泉淮的武林人士。

端木珩这招倒是用得好。云颠之战后,世人皆知月泉淮惨败,身受重伤逃出少林,而不老僧渡法亦是圆寂。一时间江湖上风起云涌,不论正邪,不少武林人士都跃跃欲试,想痛打落水狗者有之,为渡法悲愤伤痛誓要报仇雪恨者有之,意图跟风从众以涨自身名望者有之,欲要趁势而为一揭通缉令黄榜者亦有之。一时群侠聚集,跃跃欲试,各方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虎视眈眈,一个个都如嗅到了肉味的狼,将端木珩那支车队盯得几乎寸步难行。

但好在他们将月泉淮失踪一事瞒得紧。月泉淮多年来搅得江湖上腥风血雨不断,早已凶名在外,此番虽称得上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但也没有太多真不怕死的来捋虎须逗龙爪。真有胆大的冒然前来,也被端木珩和翁幼之带着血月众处理得干干净净。端木珩护师心切,翁幼之心狠手辣,两人目标一致,面对来犯之人下手狠厉,毫不留情,姿态做得十成十,也越发让各方势力群侠们以为月泉淮还在,更不敢有什么轻率之举。只是他们也撑得辛苦,要是岑伤再找不回人来,只怕也真要瞒不下去了。

这些事是他们赶路时岑伤一一为他禀报的——月泉淮只教了点玉剑法招式,还没有教他月泉宗的轻功,须得用双人轻功带他,只是月泉淮此刻毕竟有伤在身,便是只顾自己,中间也得停下来短暂调息片刻。最重要的是,他失踪足足一月有余,需要及时知道现状如何,这就只能抓紧时间了。

月泉淮搂着点玉的腰落了地,身后的新月卫们也一一落了地。短暂调息后,岑伤走上前,将他受伤后的各种情况一一汇总禀报,说得条理清晰,层次分明。月泉淮听得甚是满意,眼见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正要伸手一揽点玉继续双人轻功,就听岑伤吞吞吐吐,似有什么事情还没说完。

“义父,最近江湖上有一些流言,正和金乌相关……”

月泉淮并不是爱听江湖流言的性子,但岑伤的后半截话吸引了两分他的注意力。月泉淮下意识地看向点玉,只见点玉死死低着头,避开任何与岑伤目光相交的可能性,明明听见了似乎和自己相关的消息也不敢抬头,一副小不安的样子紧紧攥着双手,指节都用力到发白,整个人也越发往他身边偎过来,十足的幼兽向强大的长者寻求安全的模样。

嚯?

月泉淮看着好奇,这小金乌胆大包天,便是面对他发怒时都没见怕成这个样子过,怎么第一次见到岑伤就怕成这样?

但是现在也并不是问话的时候,赶路更要紧。月泉淮抬抬手止住了岑伤的话,同时按下疑惑未表,只搂玉继续路程,回到暂时歇脚的大院。

收拾打理自有岑伤操心。月泉淮向来不会在这种琐事上耗费心神,类似事情自然会有人给他办得妥妥当当。是以当手下的新月卫们忙忙碌碌时,月泉淮却终于有时间,一边闲闲坐在椅子上啜着茶水,一边掀起眼皮看着黏在他身边的点玉,问出了那个刚刚他就想问的问题。

“你在怕岑伤?”

点玉抿了抿唇,知道自己的情绪瞒不过月泉淮,沉默片刻后,乖乖地点了头。

“义父,我是不是不该怕他,但是……”

他咬了咬唇瓣,把柔软的唇咬得发红。点玉又往月泉淮身边凑了凑,汲取安全感一般,低着声开口。

“他……我当初被少林的人用阵法封起来的时候,见过一个小和尚。

“义父,那个小和尚,和岑伤长得好像啊。”

送到了嘴边的茶盏停了下来,月泉淮凤眸一眨,抬起眼看向点玉。

他向来不会在自己这群义子的过去上费心,对他来说,新月卫只要足够顺从能干,能把自己交代的任务完成妥当就已经足够,他没工夫也没兴致去了解那些人的过去,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容忍手下的欺瞒。

月泉淮记得很清楚,那日少林一战,渡法的姿态是如何的闲适从容,闲庭信步地笑着,有条不紊地说着,仅凭一根随手折来的青竹就将他打到连连退败、发髻尽散。渡法一直在笑,笑容和善得像是大殿里的弥勒佛,他笑吟吟地想要渡他,仿佛一个慈祥的长辈在笑着管教捣蛋的顽童。

然后渡法好像感知到了什么。

原本游刃有余的不老僧变得着急起来,似乎急于去解决什么。月泉淮自然不会就此放任对手离开,剑招紧缠而上。渡法口念佛号回身,那竿青翠的竹棍上凝聚起浓厚的金光,滂湃的佛家内力带着刺目的光,呼啸着一举击上寒光闪烁的宝剑!

长澜月应声而碎。

锋锐的碎片倒映出他愤怒不甘的脸,电光火石间青竹裹挟着更为耀眼浓厚的金光,重重击上他的胸膛!

“唔!”月泉淮猛地俯身,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义父!”点玉惊呼一声,急忙跪倒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抓住月泉淮的手,充沛的金乌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向他的身体。月泉淮长长地呼吸着,抬起头来望向房门处,漂亮的眉眼镀上一层薄薄的寒霜。

点玉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门口,岑伤正僵硬地立在那里,一张脸竟比那头霜发还要白。

“义父……”他一开口,嗓音都发哑。

这一声唤出口,他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低下头,躬起身,行了礼:“义父……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的嗓子是那么干,干到岑伤不得不吞咽唾沫润湿自己的嗓音:“可以启程了。”

月泉淮双眸沉冷如冰,一语不发地盯着他,半晌,终于冷冷地哼了一声。

开战前暂供歇脚的大院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月泉淮在思索后,索性决定顺势而为,就应香巫教的邀请,前往黑山林海。

在金乌之力的帮助下,一月有余的时间已经够他愈合近半,但是倘若能愈合更快又何乐而不为?况且亲眼见过了三足金乌,月泉淮倒也对香巫教口中的黑陨龙颇为好奇,有些兴趣去见识见识所谓的真龙。

于是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去西南。岑伤是新月卫之长,月泉淮的衣食起居自然是由他来一手安排,又要隐瞒行踪避开武林正道的追杀,还要和端木珩等人保持联系,一时间忙得脚打后脑勺。忙碌并不可怕,岑伤早就习惯了,让他真正恐惧的是义父的冷漠和他身边多出的那个叫点玉的人。如果说义父的冷漠已经让他惴惴不安,那义父对点玉的偏爱就更让他如坠冰窖。岑伤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问,只能拼命地用忙碌麻醉自己。不,不仅是麻醉,他能够把事情办好,他要证明自己能够满足义父的需要,岑伤事无巨细地忙碌着,终于得到了义父的召见。

岑伤说不清自己踏上那辆属于义父的马车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许是像在龙泉府每次踏入义父房间为他禀报事务时一样的心情吧,同样的虔诚,同样的敬仰,同样的小心翼翼,像是膜拜明月的凡夫俗子战战兢兢地捧起一抹清辉,感激涕零地叩谢月亮在黑夜中散出光芒的恩典。只是这次还多了些胆怯和慌乱——义父已经晾了他整整十一天了。

就算是正在逃避追杀,新月卫们也必定会尽己所能给月泉淮最好的。这辆马车就是明证:外表看着平平无奇,实则内里空间宽敞,两三个人同时起居都绰绰有余,无论是卧室还是小厅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间小小的盥洗室。马车里熏了香,是月泉淮惯用的淡淡松柏清香。岑伤有些贪婪地呼吸着,绕过屏风,点玉给月泉淮奉茶的一幕大剌剌地刺入岑伤的眼底。

“义父,喝茶。”点玉双手将茶盏捧到月泉淮面前,双眼带着亮晶晶的笑。月泉淮嘴角噙笑,接过茶盏,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心脏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岑伤几乎要喘不过气。

每一个新月卫从武场杀出后,都要被送至月泉淮面前奉茶,以成义父子之礼。岑伤亲手给月泉淮奉过茶,在后来的时日里也亲眼见过无数人给月泉淮奉茶,更是在成为新月卫长侍贴身服侍后给月泉淮奉过无数的茶。每一次亲手奉茶之时,岑伤都只觉得心尖悸动,尤其当义父低头啜饮的时候,他的喉咙也每每要不由自主地跟着滚动,以咽下唇舌间诞生的无上甘甜,咽下肺腑间升腾起的无上快意——当神明收下虔诚的贡品,无论多少次,都足以让最忠诚的信徒感激涕零。

他后来站在义父的身边,就那样贴身站着,亲眼看着一个个新人给义父奉茶。或许这人对义父有用,或许没用——这无关紧要,岑伤会为义父剔除混杂的沙砾——但不管有没有用,刚从武场出来的人往往还一身杀气戾气,提惯了刀剑的双手别别扭扭地提起茶壶,将这简单又细腻的举动做得生疏又硬涩。

月泉淮对此是见怪不怪的,岑伤也是见怪不怪的。长久侍奉的默契,让他不需要义父的指示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会从义父身边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到神经紧绷的新人身边,带着熟稔的教导和隐秘的骄傲,行云流水地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然后他就可以一步步走回义父身边了,他可以站在义父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新人努力而不失笨拙地沏好一杯茶,毕恭毕敬地,头也不敢抬地,送到月泉淮的面前,而他的义父会漫不经心地接过,象征性地抿上一口。

他往往会看得双眼微微发亮,嘴角勾起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容。

那个时候,不,现在也是如此,岑伤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新人奉茶的场景方寸大乱,舌尖心口泛起从未品尝过的辛辣。

心有五味,辣为其一,原名嫉妒。

岑伤当然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没有必要。他告诉自己。

可是眼睛却过于诚实地违背了主人的意志,放肆地将义父的笑容收入眼底,岑伤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新来的放肆又大胆地直视着义父的眼睛,笑得甜腻到恶心,而义父却勾起嘴角,笑得温和又纵容。

舌尖辣到发苦,心脏震如擂鼓,几乎要跳出胸膛。岑伤有种冲动,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很想做点什么。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也许他不知道自己要说点什么,他最终决定将目光只聚焦在义父身上就好,但是他们早就注意到他了,齐齐地看了过来。

笑容被缓缓收敛,他们一起扭头,看向刚刚迈步进来的他。

父慈子孝。

而他格格不入。

岑伤几乎有了种逃跑的冲动,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义父的目光竟会让他如此难受。他承受不住地跪下来,逃避一般、认罪一般、求饶一般,低下自己的头。

信仰高高在上神明的人啊,一旦被神收回了恩宠与偏爱的注视,他的精神与生命就会在一瞬间全部崩塌。

“义父……”

岑伤低声唤着,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竟然会如此虚弱无力,充满了承受不住的脆弱。

这不是义父喜欢的声音。

心中警铃大作,岑伤一时间浑身上下都绷紧了,年轻矫健的身体弓得像是一把藏入鞘中的刀。他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地面,守着规矩不敢抬起分毫:“义父,您找我。”

“岑伤。”

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那人含在唇齿间把玩,又仿佛意犹未尽般从舌尖缓缓吐出。那人的声音是一贯的慵懒,带着点鼻音和笑意,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

“义父。”他恭敬地应声,将头垂得更低。

衣料随着起身的动作而发出窣窣的摩擦声,黑底金纹的短靴踏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声。

两声。

岑伤听着那仿佛踩在自己心上的脚步声停了下来,他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精巧的黑色靴尖。

月泉淮正停在他的面前。

岑伤屏息凝神。

“岑伤。”月泉淮又唤了他一声。黑色的短靴一步步踏过岑伤的身周,沉闷的足音一寸寸围绕过他身边,又一点点离他而去。

月泉淮不紧不慢地坐下,习惯性地单手支颐,垂下那双勾人的凤眸,闲闲睇视着自己那个跪在地上的义子。

“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老夫啊。”

浑身的皮肉再度绷紧,岑伤几乎咬碎了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惊恐和释然一起在胸膛里回荡开来,岑伤后背发紧的同时,又悄悄地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

松气的肺腑如获新生,连舌尖都泛起一点清甜:在漫长的十一天之后,义父终于愿意纡尊降贵地问上一问,听一听他的解释了。

岑伤的家庭,称得上是传统意义上的不幸。

看岑伤的脸便能知晓,他的双亲定然容貌俊俏,否则也生不出这样俊美的孩子。但更准确地说,岑伤是有一个极为貌美的母亲的。

他的母亲还有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楚腰。

楚地山水多灵秀,楚地女儿多纤丽。相传曾有楚国的王,独爱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之美,就有了后世流传千年的偏爱。

在俗世的欲望面前,世人的选择似乎总是出奇的一致。他们唾弃着历史的昏庸,又高赞着被人验证过的美好。

落日清江里,荆歌艳楚腰。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玉山翘翠步无尘,楚腰如柳不胜春。

扫黛开宫额,裁裙约楚腰。

楚腰……

楚腰……

当楚腰成为女子的代名词,似乎就注定和歌舞音乐再脱不开干系,这是君王的享乐,是男人的玩赏,是高高在上的褒扬,是居高临下的品味。

所以你看,其实明明又有那么多人喜欢,甚至一喜欢就喜欢了千百年,从古至今,从未改变。

所以美貌是一种财富,因为有那么多人喜欢;所以美貌是一种天赋,因为那么多人渴望;所以美貌是一种武器,因为那么多人追求;所以美貌是一种毒药,因为那么多人求而不得偏又思之如狂;所以美貌是一种罪恶,因为你与生俱来偏又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所以楚腰理所当然地需要被付出一些东西。

其实岑安和的想法很单纯,他要往上爬,需要用手里的资源往上爬,楚腰是他有且仅有的资源,而且不用付任何本钱。

岑伤有时候会不无恶意地想,他的精明能干确实来源于他的亲生父亲,他们的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知道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至于这利益是否沾染了他人的血根本无关紧要。不,倒也不算无关紧要,砧板上鱼肉流出的血意味着让人快乐的大餐,而倘若挣扎得有趣,血流得好看,自然又是另一种别有风味的乐趣。

但他还是很讨厌岑安和。

最讨厌这种自以为聪明的恶心的蠢货。

岑安和没有眼色,心眼不够伶俐,办事也不够讨巧,他只顾着满面堆笑地送上楚腰,一门心思地以为如此便可万事大吉,事情就能往他想要的那方面发展,殊不知连自己都是上位者无聊时免费的玩具。他满心欢喜,却不想总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愚蠢又傲慢的人总是不会自省的,所以他只能将怒气发泄在妻儿的身上。

怎么办呢,在外面他什么都不是啊,好歹在家里,在只有弱妻幼子的家里,他可是最强最硬的老大。

楚腰他打得不多,亦或是不敢打,这是他手里有且仅有的筹码。于是岑不害与岑伤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他发泄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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