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匪玉脚步一顿,回头的刹那狠厉的眸色化为温和,他对惴惴不安的谢知归说:“好”。
然后向旁边走了一步,让出位置。
谢知归忙跑过去,怕她被打出了内伤,就没敢直接把她扶起来,就蹲在她身边先观察了一下眼神,确定现在这个是谢清元后稍微松了口气,焦急问她:“还好吗?”
谢清元虚弱地点了点头,一只眼睛已经充血,喉咙里堵着血,说不出话了,手指颤巍巍抬起,指了指扔在角落里的桃木剑,又看看谢知归。
谢知归看得懂她眼里的恳求,可是他立刻摇头拒绝了,“不行。”
“我们把他从你身体赶出来,他不值得你同归于尽,你等一下,我去把道长喊醒。”
谢清元扯住他,不停摇头,嘴里呜呜说着什么。
——“快、快动手,否则来不及了。”
谢知归迟疑了,就在这几秒内,谢清元痛苦哀嚎了几声,肢体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再睁眼时眼神变了,另一个灵魂取而代之,狠辣阴鹜的目光盯死了他,要不是手脚骨折了动弹不得,他会立马咬下他一层皮。
谢三霄将指甲掐进谢知归手心的肉里,像个怨妇般用沙哑的嗓子对他说出最恶毒的诅咒,“等我完全回来,我第一个杀你就是你!”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为什么不在你出生那天就把你掐死!”
谢知归也不躲,就这么愣愣看着这张脸,血从手心滴答落地。
“有危险,快走开”,明匪玉看情况不对,快步走过来想拉他起来,谢知归却偏了偏身体躲开了他的手。
“阿归?”
谢知归回过头,明匪玉看到了他眼里的哀切,眼角下溅上了几滴血,配上他此刻的神情,就像流下了几滴血泪。
“让我来处理。”
明匪玉沉默看着他,决定听他的,毕竟这具身体是他的姐姐,这个灵魂是他的生父。
谢知归抽出手,上面有五个被扣出来的血洞,他浑然不觉疼似的,缓缓走向墙角。
谢三霄看到谢知归捡起那把剑,回头的目光冰冷、漠然,仿佛在看一具尸体,他瞬间慌乱,眼中流露出惊恐,扭动身体试图后退,拼命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哀求的话语。
“小,小归,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你这样是不仁不孝知道吗!”
“爸爸错了,是我不好,爸爸把话收回去了,爸爸以后一定会加倍弥补你的,好不好?”
好吗?
不,不好。
他不要迟来的补偿,更不要过期的父爱。
他在谢三霄身边站定,双手持剑举过头顶,脸上看不见表情,见他这样,谢三霄眼中浮现绝望。
“你不能杀我,”他做着垂死挣扎,凝视着那双眼睛,“你不能弑父!你会遭天谴的!”
那又怎样,他不怕。
当剑落下,谢三霄眼中失去光彩,蒙上灰翳,谢知归清楚感觉到身体轻松了,伴随了他二十年的痛苦,终于由他亲手了结。
从此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生。
明匪玉从后面抱住了他,把剑从他手里抽走,自己握了上来,紧紧扣着他的五指,谢知归反握住给予他回应。
两人相视一笑。
“回家吧。”
“好,回家。”
番外一
雾山的日子平静而简单, 曾经那些夜不能寐的日子逐渐从谢知归的梦里远去,偶尔从梦魇中惊醒,清晨时分屋外下着小雨, 水雾濛濛, 空气微凉, 他身体下意识抖了一下,然后一只长臂就会及时将他搂过去,让他枕在手臂上,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
“做噩梦了吗?”明匪玉声音很轻,昏暗之中认真注视他的眼睛给了他无尽的踏实和温暖,谢知归往他怀里拱了拱,也抱住了他。
“还好。”
谢知归总是喜欢说“还好”,语气淡淡的, 收着表情不外露, 导致有时候明匪玉分不清楚他是真的好, 还是为了哄他硬说的。
以前谢知归总想着回外面那个家,明匪玉要担心怎么把他留下来,现在那个家没了, 他也在这边过了有一段时间了,没出什么事, 情绪上也没有太大的波动,明匪玉却还是不放心他。
问他思念以前的朋友吗?
谢知归只摇头。
问他有没有想见谢清元?
谢知归又说:“还好。”
他这样在无形之中导致明匪玉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某个平平无奇的早上,谢知归醒来看到枕边放着个襁褓中的小孩, 他茫然眨了眨眼,几乎是从床上跳起的, 退到床最里面, 怔怔看着小孩冲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人都是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