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陈西瑞无趣地撤开。
早些年,自己还能占着个“名校在读,年轻鲜活”的光环,以为学历和年龄能弥补那点差距。
出了社会认知变了,恍觉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天真,这种男人可以一辈子只跟女大学生谈恋爱,永远有人年轻,永远有人引颈献祭,大把的年轻姑娘排着队,甘之如饴地跳进这场浮华梦。
他不需要负责,把女孩惹生气了就丢几个“小玩意儿”,女孩收下礼物,继续蒙头骗自己:他一定是爱我的。
接下来的半程,陈西瑞安静如鸡,到了单元楼楼下,过道里居然站着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鬼鬼祟祟像是在踩点,但是瞅他背影,感觉上有点熟悉。
待那人转过身,她立马推门下车,“嘭”一下反手合上车门,“你怎么来了?”
孙泽洋扬手打招呼,下一秒,他看见后座车窗半降,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凌厉深邃,透着一股男人对女人的强烈占有欲。
再观陈西瑞脸色,孙泽洋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微笑着走过去,指东打西道:“等你半小时了,真够墨迹的,送你回来这人是谁啊?”
“没谁。”陈西瑞不愿多提。
“车不错。”孙泽洋径直向前,弯身对着傅宴钦套近乎,“谢谢你送西瑞回来,要不要上来坐坐?”
这话说得过于轻飘飘,又是一副以男主人自居的口吻,傅宴钦拧眉不爽:“你谁?”
“我是她男朋友,我叫孙泽洋。”
傅宴钦目光越过他,看向五米外的女人,眼神在两人之间审视了个来回,随后推门下车。
“你好,请问怎么称呼?”孙泽洋主动朝傅宴钦递出右手。
傅宴钦没有与之交握,而是拢火点了根烟,表情倨傲到极点,随着一口烟雾缓缓吐出,他才淡声回道:“我姓傅。”
孙泽洋倒也不惶然,很自然地将手缩了回去:“你是西瑞的朋友?”
陈西瑞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花蝴蝶似的跑过来将孙泽洋拉到一边,用高分贝的甜美嗓音贴近了跟他耳语:“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前男友。”
“你有好几个前男友呢,你指哪一个?”
“就年龄差特别大的那个。”
孙泽洋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痛惜怜惜的表情:“咱妈最看中的就是年轻力壮,当年肯定没同意了吧,肯定棒打鸳鸯了吧。你受苦了瑞瑞,不过幸好苦尽甘来,你遇见了我,咱俩是同龄人,完全没有年龄差。”
再将眼神投到傅宴钦身上,仔细打量一番,感慨道:“这位傅先生看上去很年轻啊,三十好几的人了,脸上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保养得真不错。”
陈西瑞将戏演到底,嘿嘿笑了笑:“人家不差钱,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呢,让你用好点的洗面奶,你非图便宜买那些山寨货。”
孙泽洋宠溺地叹口气:“这不是为了省钱给你买包嘛,不过啊……”他效仿陈西瑞耳语的样子,同样声音分贝大到方圆百里都能听见,“你这前男友是不是做医美了,真不像三十好几的人。”
“嘘。”陈西瑞食指贴着唇,“不要妄议人家的私事儿。”
“我想着效果不错,你也可以去做一个,咱漂漂亮亮地办场婚礼。”
陈西瑞噗嗤一笑,捏捏他的脸:“你真可爱,走,回家给你煮面条吃。”
孙泽洋没动弹,拉着陈西瑞一起走到傅宴钦跟前,“难得碰到,傅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吃顿便饭吧,我请客。”
这完全不在陈西瑞计划之中,她冲孙泽洋使眼色:你有病吧。
后者却装瞎:“不知道傅先生方不方便?”
傅宴钦弹一弹烟灰,似笑非笑:“方便。”
较量
(二)
才从车上下来, 陈西瑞又坐了回去,还是坐在原先副驾的位置。
孙泽洋不愧是写小说的,起承转合衔接得自然且流畅, 每一个动作, 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就连张叔这种占不了几分钟戏份的“配角”,他也兼顾到了,微笑着跟人家拉交情:“叔叔好,我是西瑞的男朋友,您就叫我小孙吧,之前老听西瑞提起您, 说您就像她的长辈, 一直都很照顾她。”
张叔笑了笑:“西瑞的嘴巴是真甜。”
陈西瑞被迫入戏,搭了句茬:“嘿嘿,这都是真心话, 叔叔确实很照顾我。”
“她一个女孩独自在外头上学, 有个头疼脑热的,亲人都不在身边, 那种时候是最脆弱的, 幸好有你们时不时地关照她。”孙泽洋用余光瞟了眼傅宴钦,“我跟西瑞差不多大,你们也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呆久了, 难免会拌嘴吵架, 我就记得有一回把她惹急眼了,这姑娘张嘴就是‘你不如我前男友好, 他才不会像你这样无理取闹’,哎,我后来反思了一下自己,我发现我这人心智很不成熟,对女人缺乏耐心。然后吧,我就越发能理解为什么现在的小姑娘喜欢找岁数大的男人,因为老男人有一颗包容万物的心。傅先生,您别误会,我不是说您岁数大,我就是……就是……”
他轻拍自己右脸,作出懊恼万分的样子:“哎哟我这破嘴,真不会说话。”
傅宴钦没甩他,喉间溢出一声淡淡的哼笑,形似皮笑肉不笑。
陈西瑞觉得火候刚好,再说下去未免刻意,见识过傅宴钦的凉薄绝情,她现在对身居高位的男人都秉持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这种人有的是办法责难一个无背景无根基的小人物。
北市这地儿,灯红酒绿遍地黄金,既能造梦,也能粉碎为人的初心。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快闭嘴。”她及时打断。
“好,都听你的。”孙泽洋见好就收。
等红绿灯的间隙,老张透过后视镜看后面,傅宴钦单手握拳撑着额,靠向车窗那侧,慵懒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汽车开进槐四胡同,再往里开,人烟稠密,商业气息浓厚,老张停了车,扭头知会傅宴钦:“这边开不进了,傅先生,我就在这儿等。”
陈西瑞解开安全带,“叔叔,你跟我们一块去吃吧。”
孙泽洋附和:“一起吃吧,人多也热闹啊。”
“不了不了,你们年轻人吃的东西,我还真吃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