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徐家子,既便保家族无功,也不能罔顾旁人性命,这是他身为徐氏之一生来便来的使命。
徐琰行很冷静,亦很清明,他懂得如何退居,带着身后的徐氏一齐往后。
这一阵沉默便证明了徐琰行的动摇,何呈奕几乎凝在桌上的指尖又浅动起来,他也几乎是松了一口气。
既动摇,那何呈奕便有了胜算,于是又加进一步,扬言道:“徐琰行,你若真心想娶秦葶,她又真心想嫁你,朕便成全你们。”
在秦葶看来,这就是何呈奕给徐琰行下的一个圈套,是在找一个可以杀人的借口。
她心下越发焦灼,生怕徐琰行脑子不清,果真应了下来,那时无论是谁也再保不住徐家,何呈奕就算今日不杀,明日也会杀。
听此,徐琰行微颔面首,唇角浅见着勾起一抹苦意,“臣不敢,臣对秦葶的感情,是在知晓他真正来历之前,而且,秦葶对臣亦没有儿女私情,说破天去,只是对兄长的手足之情。”
“秦葶在徐府这两年,虽顶了表姑娘的身份,但在臣祖母生病之时亦床前尽孝,臣与臣的父亲不能守孝之际,亦是秦葶留在徐府,臣对她也更是感激。”
二择一,徐琰行选了自己的家族,这的确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往后或会有悔恨吧,他想。
这正在何呈奕意料之中,显然,他对这个选择很是满意,他自椅上站起,慢步踱到徐琰行的身前。
二人一人白衫一人黑袍面对而立,颜色分明。
何呈奕突然沉声,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调说道:“朕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肯娶她。”
“不过朕还是要谢你,这两年间,的确是你让她得了一份安宁。”
从前在我这里不曾有过的。
话落,何呈奕别过眼去,擦过徐琰行的肩侧大步朝厅外行去。
此刻厅中又仅剩下徐琰行一人,他缓而失神的将脸抬气,双目无神的望着前方,外头的光照进来,正将他的身影打在脚下。
机会是曾有过的,是他自己放弃了。这一点何呈奕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朝后退了半步,垂下头沉了肩膀摇头苦笑起来。
为着这个选择秦葶暗松了一口气,她不介意徐琰行这个选择,因为她本身就是不值的。
身形轻转,她若来时那般无声的从此地离开。
走出那段不长的暗廊,迎头相见的是光。
夜色深沉,整个徐府里本该是宁静祥和,却被何呈奕的突然到来,弄的处处透着紧张之气。
这种感觉就似一根绳子,一点一点的拉紧秦葶的脖子,让她连喘气都不得顺畅,一时让她备觉恍惚,分不清此地是南州徐府,还是深宫之中。
灼灼才喝了一碗绿豆细粥,这会儿秦葶将她抱在怀里在地上来回踱步,她的脸埋在小小的人儿肩上,好似这样便能稍有了一点依靠。
灼灼向来很粘着她,胖乎乎的小手也环在秦葶的脖子上,热的出了汗也不愿撒手。
此刻房间的门声响动,秦葶机敏的抱着孩子转过身去,何呈奕一袭黑袍正站在门口,每每见了秦葶都觉着他似个来索命的幽魂。
奶娘也吓的直接坐椅上滑跪下来,请安道:“见过皇上。”
此刻何呈奕的身份在徐府中已经不是秘密。
早知他会来,秦葶忙将灼灼塞到奶娘怀中,小声催道:“带着灼灼去洗个澡,她身上都是汗,今日疯闹了一天肯定累了,哄着她早些睡觉。”
奶娘看了何呈奕的脸色,见他缓眨眼皮一下,这才敢自地上站起,而后双手接抱过灼灼,远远的绕着何呈奕出了门去。
待人走后,房间的门复又被关上。
秦葶面无表情,实则紧张的直搓手,腿脚此刻也不太利索,本能的往后退了半步。
何呈奕一眼不眨的望着眼前的人,轮廓清晰,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自己在做梦,他的秦葶当真没有死,当真回来了。
他虽不言,是因此刻根本无法言说他内心的欣狂。
一点一点提步走过去,秦葶便有了压迫之感,那感觉就似整个人泡在大海之中,海水淹没了她的胸口,随着一股接一股的海浪打过来,将她挤的连呼吸都很困难。
从前他发火时就会先抬起手来掐住自己脖子,许是心里作祟,竟已经觉着自己脖子上已经有了一只越掐越紧的手掌。
二人距离相近,何呈奕终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了脚步,他将手伸向秦葶,拉起她的。
四指将她手掌握住,拇指在她的手背来回摩挲,掌心泛着冷汗,指尖儿微凉。
他也不言,只垂着眼皮瞧看秦葶的手。
先前在村中秦葶会做许多活计,从不会爱惜自己的手,上面划伤带口也是常有的事,寒冬腊月里自井中打上来的水只稍兑点热水便能洗涮。
她满身上下最丑的就是那一双手。
而今再瞧,皮肉细嫩了许多,先前的粗糙对比之下消去不少,可见这两年她的确没干过重活,在徐府生活的很安逸。
“是他教会了你写字?”何呈奕轻轻捏着她的指尖儿,拼尽全力沉住气问。
尽量不让自己的嫉妒之意看起来那么的丑陋。
“是。”秦葶自牙关里挤出一个字。
“一天教你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