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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密(2 / 2)

温蒂把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从塑料瓶上移开。张开小手,露出粉红色的掌心,合拢,张开。一种温蒂式挥手。

威廉没有看她,把他的一只手从瓶子上移开,张开,合拢,张开。一种威廉式挥手。

泰德郑重地从桌子上举起一只手,张开,合拢,张开。

双胞胎咧开嘴笑。

他又低下头看杂志。啊,大众,他想——如果没有你,我们会在那儿,我们会做什么?这是美国的明星时代。

当然,作者把所有的秘密都抖落出来了,尤其是狂舞者们没有获得图书奖后四年艰难的日子,但这是预料之中的,他并不觉得这种暴露难堪。一来是这并不可耻,二来是他一直觉得真相比谎言更容易接受。至少从长远看是这样。

当然,这又提出一个问题:大众杂志和“长远”是否有什么共同只处?

哦,现在太晚了。

写这篇报道的那家伙名叫麦克——麦克什么?记不清楚了。大众上作者的署名一般都在文章的最后,除非你是一个泄露皇家秘密的伯爵和嚼其他电影明星的电影明星。泰德必须翻过四页(其中两页是整版广告)才找到那个名字——麦克唐纳森。他和麦克海阔天空聊到很晚,当泰德问他,是不是真有人关心他用另一个名字写了几本书时,唐纳森的回答让泰德大笑不止。“统计显示,大众的大多数读者比较迟钝。着使他们很难发现什么新东西,于是别人发现什么他们就看什么。他们会很想知道你的朋友乔治的所有情况。”

“他不是我的朋友。”泰德笑着回答说。

现在,他问炉子前的丽兹:“你搞完了吗,宝贝?要我帮忙吗?”

“不用,”她说“我只是给孩子们熬点汤。你还没有自我欣赏完?”

“还没有。”泰德厚着脸皮说,有回到那篇报道上。

“最难办的实际上是名字,”波蒙特轻轻咬着铅笔,继续说道“但这非常重要。我知道它会起很大作用。我知道它会打破我写作上的阻碍如果我有一个身份,一个与我不同而又合适的身份。”

他怎么会选择乔治斯达克的呢?

“哦,有一个写犯罪的小说家,名叫唐纳德e怀斯莱克,”波蒙特解释说“怀斯莱克用他的真名写犯罪小说,都是有关美国生活和美国道德的社会喜剧。”

“但是,从六十年代初期到七十年代中叶,他以里查德斯达克的名字写了一系列小说,那些书与以前的大不相同。它们写的都是一个叫帕克的职业小偷。他没有过去,没有未来,除了盗窃别无所好。”

“不知为什么,怀斯莱克最后停止写作有关帕克的小说,但我永远忘不了怀斯莱克在笔名一事公开后所说的话。他说,他在晴天写作,而斯达克在阴天写作。我很喜欢这话,因为1973到1975刚好是我的阴天。

“在那些最好的小说中,帕克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杀人机器。强盗被抢是贯穿始终的一个主题。帕克碰到许多坏蛋——我的意思是说,其他的坏蛋——完全就像一个其程序只有一个目标的机器人。‘我要我的钱’,他说,这就是他所说的一切。‘我要我的钱,我要我的钱。’这使你想起谁了吗?”

采访者点点头。波蒙特在描述阿历克斯马辛,乔治斯达克小说的主要人物。

“如果马辛的方式整本书都写得和开始部分一样,我会把它永远塞进抽屉里,”波蒙特说,到了自己的节奏,一切都变得非常顺畅。”

采访者问,波蒙特是不是说他写了一段时间后,乔治斯达克醒过来,开始说话了。

“对,”波蒙特说“差不多是这样。”

泰德抬起头,忍不住又笑起来。双胞胎看到他笑,也咧嘴笑起来了,丽兹正在喂他们豌豆汤。他说的,他实际上说的是:“天啊!这太戏剧化了!你把它说的像费兰肯斯坦中的章节:闪电最后击中了城堡最高处的杆子,怪物被击活了!”

“如果你不停下来,我就没法喂完他们。”丽兹说。她鼻尖上有一粒煮过的豌豆,泰德有一种可笑的冲动,想要吻掉它。

“停下什么?”

“你一咧嘴笑,他们也跟着咧嘴笑。你没法喂一个咧嘴笑的婴儿,泰德。”

“对不起。”泰德谦恭的说,冲双胞胎眨眨眼睛。两张一模一样的笑脸沾着绿色的豌豆,笑得更欢了。

他低下头,接着往下读。

“1975年的一个晚上,我想好了名字,开始写马辛的方式,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准备好后,把一张纸卷进打字机接着,我又把它退出来。我总是用打字机写作的,但乔治斯达克显然不喜欢打字机。”

又是咧嘴一笑。

“也许在他服刑的地方根本没有打字机。”

波蒙特指的是乔治斯达克的“作者简介”那上面说,作者三十九岁,曾因纵火罪、持刀威胁罪和企图杀认罪在三座不同的监狱中服过刑。但是,这个作者简介仅仅是整个故事的一部分;波蒙特还为达尔文出版社写过一篇作者履历,他以一个出色的小说家才有的想象力详尽的描述了他的另一个自我的历史。从他出生于新罕布什尔州的曼彻斯特,直到他最后定居于密西西比州的牛津,一切应有尽有,除了乔治斯达克六周前被埋葬于缅因州的故乡公墓。

“我在桌子的抽屉里发现一本旧笔记本,而且我使用那些铅笔。”他指指装铅笔的陶瓷瓶,当他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只时,似乎有点惊讶“我开始写作,下面我知道的,就是丽兹告诉我已经是半夜了,问我想不想睡觉。”

丽兹波蒙特也记得那个晚上。她说:“我十一点四十五醒来,发现他不在床上,我想,哦,他在写作?但我没有听到打字机声响,我有点害怕。”

她脸上的神情表明她不仅仅是有点儿害怕。

“我走下楼,看到他伏在那个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这时,你用一根羽毛就能把我打倒,”她笑了“他的鼻子几乎贴在纸上。”

采访者问她是否松了口气。

丽兹波蒙特以温柔沉静的语调说:“大大的松了口气。”

“我数了一下笔记本,发现自己一字不改的写了十六页,”波蒙特说“我把一只新铅笔写得只剩下四分之一。”他看着瓶子,脸上表情既像悲伤,又像是含而不露的幽默。“现在乔治已经死了,我认为我应该把这些铅笔扔掉了。我自己不用它们。我试过,但不行。我不能没有打字机。我的手会疲倦和变得笨拙。”乔治从来就不会这样。“

他抬起头,神秘的眨眨眼。

“宝贝,”他抬头望着妻子,后者正在努力把最后一点儿豌豆汤喂进威廉嘴里。孩子的围兜上似乎沾满了汤水。

“干吗?”

“往这儿看一下。”

她照办了。

泰德眨眨眼。

“这很神秘吗?”

“不,亲爱的。”

“我也认为不。”

故事的其余部分很有讽刺色彩。

马辛的方式于1976年6月由一家叫小的达尔文出版社出版(波蒙特“真

实的”自我所写的书是由达顿出版社出的),出人意外的获得成功,名列美国全国畅销书第一名。它还被改编成一部极为红火的电影。

“很长一段时间,我等着谁来发现我就是乔治,乔治就是我,”波蒙特说“版权是以乔治斯达克的名字登记的,但我的经纪人知道,他的妻子——现在她是他的前妻,但仍是合伙人——和达尔文出版社的高级管理人员及财务主管知道。他必须知道,因为乔治可以用普通书法些小说,但是在支票上签名就有问题了。当然,税务局也必须知道。所以丽兹和我一年半以来,一直等着谁来揭穿这一把戏。这样的事没有发生。我认为这纯属运气,这也证明,当你认为一定有人会泄露秘密的时候,他们反而都守口如瓶。”

这秘密一直保持了很多时候,多产得多的作家,出版了三部小说。没有一部获得像马辛的方式那样惊人的成功,但它们都名列畅销书名单,引起人们的关注。

经过长久的沉思后,波蒙特开始谈他为什么最终决定结束这一游戏。“你必须记住,乔治斯达克毕竟只存在于纸上。很长时间以来,我很喜欢他而且,这家伙很赚钱。我称它为我的朋友——金钱本身。如果我愿意,我可以离开大学仍付得起贷款,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有一种巨大的自由感。

“但是,我又想写自己的书了,而且斯达克没没么好说的了。事情就这么简单。我知道,丽兹知道,我的经纪人知道我认为甚至达尔文出版社乔治的编辑也知道。但是,如果我保守着这一秘密,我将难以抵挡再写一部乔治斯达克小说的诱惑。像所有人一样,我很容易受金钱的诱惑。解决的方法就是一劳永逸的杀死他。

“换句话说,就是将这秘密公诸于世。这就是我所做的。实际上,就是现在我所做的。”

泰德抬起头,微微一笑。突然,他对大众上做作照片的惊讶本身就有点儿虚伪,有点儿做作。杂志摄影师有时按读者的期待安排场景以迎合他们的口味,这是司空见惯的。他认为大多数采访也都是这样的,只是程度不同罢了。他猜想自己处理的比别人略微高明些;他毕竟是位小说家一个小说家只不过是个拿钱撒谎的人。谎撒得越大,拿到的钱越多。

斯达克没没么好说的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多么简洁明了。

多么有说服力。

纯属瞎扯。

“宝贝?”

“什么?”

她正在给温蒂擦脸。温蒂可不喜欢这个主意。她不停的把小脸扭来扭去,愤怒地呀呀乱叫,丽兹拿着毛巾追来追去。泰德想他妻子最终会抓住她的,虽然他认为有可能她会先厌倦了。看上去温蒂也意识到这种可能性。

我们没有谈克劳森在整个事件中的作用,撒了谎,这是不是不对呢?”

“我们没有撒谎,泰德。我们只是没有提他的名字。”

“他是一个讨厌的家伙,对吗?”

“不对,”丽兹平静的说。她现在开始给威廉擦脸“他是一个卑鄙的小爬虫。”

泰德哼了一声:“一个爬虫?”

“对。一个爬虫。”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上周我去拐角的录像店录带子时,看到一部恐怖片叫爬虫。我想,太棒了。有人拍了一部有关费里德里克克劳森及其同类的电影。我要告诉泰德。但我现在才想起来。”

“那么你认为我们做得很对?”

“非常对,”她说。她手里抓着毛巾,先指指泰德,然后有指指桌上摊开的杂志“泰德,你从中得到你应得的,大众得到他们应得的。费里德里克克劳森得到了臭狗屎这正是他应得的。”

“谢谢。”他说。

她耸耸肩:“你有时过于敏感了,泰德。”

“这是麻烦所在吗?”

“对——所有的麻烦威廉,天啊!泰德,如果你能帮我一把的话——”

泰德合上杂志,抱起威廉,跟在抱着温蒂的丽兹身后走进双胞胎卧室。胖胖的婴儿很温暖,沉甸甸的让人高兴,他瞪大眼睛对什么都表示出兴趣,他的手臂偶尔会搂住泰德的脖子。丽兹把温蒂放在一张换衣桌上,泰德把威廉放在另一张上。他们用干尿布换下湿的,丽兹的动作比泰德快些。

“哦,我们上了大众杂志,一切都结束了。对吗?”

“对。”她微笑着说。泰德觉得那微笑显得有些不真实,但他想起他自己古怪的大笑,决定别多问了。有时,他很不自信(这是他身体笨拙的一种反应),就会对丽兹过分挑剔。她很少为此跟他争吵,但当他过于唠叨时,他可以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一种疲倦的神情。她刚才说什么了——你有时过于敏感了,泰德。

他给威廉裹紧尿布,同时一只前臂放在高兴地乱动的婴儿的肚子上,以免威廉从桌上滚下去摔死,这孩子似乎下了决心要那么做。

“布谷拉赫!”威廉大叫。

“对。”泰德同意说。

“第威特!”温蒂喊道。

泰德点点头:“这也能听懂。”

“让他死掉是对的。”丽兹突然说。

泰德抬起头。他考虑了片刻,然后点点头。没有必要说明他是谁;他俩都明白。“对。”

“我不太喜欢他。”

这么说你丈夫可不太好,他差点儿脱口而出这么回答。这并不奇怪,因为她并不是在说他。乔治斯达克的写作方式并非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之处。

“我也不喜欢,”他说“晚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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