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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寒地(1 / 2)

初冬的清晨,湖面上结了一层白花花的冰晶,草叶上凝了一层薄霜,当阳光落在上头,就都化成了一滩水。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鸟叫,只有冷风吹着树枝沙沙响个不停。

星河被尿给憋醒的时候,床的另一边冷冰冰,凉嗖嗖的。他伸手想要摸一摸许洲留下来的余温,结果只摸到了粗糙的草料。

许洲是一个闲不下来的家伙,这会儿也许是出去打猎了,也可能是又在门口磨他那把破刀。

星河缓缓支撑起身体,冬日惨白的阳光透过草屋的床照射进来,土粒与灰尘漂浮在空气里头。他抬起头就正好瞧见他的发小,也是他的仆从,坐在门口,沉默不语地用那把破刀砍着动物的骨头。

许洲生得高大,一张脸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同紫色的宝石,在光线里闪闪发光。而他现在认真的,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更好看,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醒了?”许洲看过来,他擦着下巴上的汗珠,苍白的嘴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添了新的口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星河坐在床上不想动,哪怕他的膀胱又酸又痛,正在为了他昨晚喝下的酸果榨汁而不满。他把黑色的长发随手梳成马尾,再用布绳系紧。曾经的小少爷扎起头发来一点也不熟练,好在现在也再不会有人在乎他的鸡窝头是否合乎礼数。

许洲皱着眉把动物的腿肉割下来,这把亮晶晶的石头刀有些钝,似乎跟在他身边许多年了:“是地灵节。”

“地灵节?”星河摸了摸下巴:“你当初是不是也是地灵节向我效忠的?”

许洲没有说话,慢慢点了点头。

星河其实不太记得许洲是怎么来他家里的了,他大多也只是听自己的父母说,从大家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些过去的事。

虽然星河的确能被称得上一句少爷,但是在这片苦寒的土地上也不过就是一个土财主。不过有财没财,有地位与没地位和能力强不强没有什么关系,主要是看谁拳头更硬,更能听懂神灵的话,更方便被神灵使唤。

这个叫做苦寒地的地方,绝对是在这个没落的时代最贫瘠,也最让人生不出一丝希望的地方,一个能让人安全地死去的地方。终日不是冷雨就是寒风,庄稼果树是稀罕货,只有一些靠着贫瘠的野草就能活着的兽类在这里生活,它们大多被叫做古神的怜悯。

能在这里住下来的人,大多信仰古神,古神赐予生命的轮回,以至于这片大地竟然还能有孩子诞生,更传闻有古神之子随着流星诞生。

许洲是被他父母送来换粮食的,他家漂亮的儿子多,许洲又是流星送来的孩子,无论是当劳动力还是用来暖床对当时还能举行地灵节祈祷的星河的父亲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惜许洲年纪太小,先做星河的仆从,还没做到能上床的年纪,他俩就已经流落到了现在这幅境地。

苦寒地的权力财富轮换比一个十二岁的小孩长成十六岁的小孩还要快。

“地灵节那帮祭司送的肉?”星河终于舍得爬下床了,因为他再不下床,他可能就会因为憋不住尿而弄湿裤子。他缓缓地拖着两条腿走到门口,尽可能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奇怪,他不想被许州发现他正在憋着一大泡尿,这太丢人了。烂草鞋摩擦地面啪嗒啪嗒响,星河觉得每一步也都踏在他又酸又痛的肚子上头,十分难捱。

许洲道:“不是,地灵节开放围猎,我抓来的。”

兽类是古神的恩赐,虽然它们大部分也饿得皮包着骨头,但是对苦寒地几乎天天恨不得啃树皮的人们来说也算得上美味佳肴。大家伙们大都被围在冻木森林里头,里头不光有肉,还有毒虫毒草,一般没有一把武器傍身的人也进不去。

星河有些诧异道:“你带了刀,他们没为难你?”

在苦寒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偷猎是绝不能发生的事,谁私藏了武器都要被狠狠惩罚。哪怕是围猎,古神也只会把食物赏赐给每一个通过自己的力量战胜野兽的人。

但许洲是流星的孩子,所以他还能给自己留一把刀,这把刀是与他一同降生的流星打磨成的,摸起来凉嗖嗖的,星河虽然觉得稀奇,但是也并不怎么感兴趣。

他不喜欢舞刀弄枪,许洲这方面比他能耐多了。

“今年地灵节热不热闹?”星河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很想小解,可是他实在很想多听一点关于地灵节的八卦。所以他收紧了尿道,然后大大咧咧坐下来,慢慢悠悠地试着钻木取火,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许洲把肉穿到木头上,咋舌道:“今年可是热闹坏了,那个狗屁的神木大巫亲自来了,还能不热闹?”

火舌映照着他英俊的脸,和神秘又美丽的紫色眼睛,很难想象这种粗鄙的话是从这么一个人嘴巴里头冒出来的。

“食物短缺成这样,他们不会以为我们这儿这群人还能拿出粮食来吧?”星河翻动烤肉,肉滴下两滴油落在火堆里头,彭起一两股火苗,这让他肉疼得皱起了眉。

许洲翻了个白眼,他不吃肉,就坐在那里磨那把刀,仿佛要把刀磨出火星子来:“他们又不是傻子。“

星河奇怪:“那他们来干什么,总不会是来这地方游玩儿?”

许洲看了星河好一会儿,仿佛在确定眼前这个人真的不是一个傻子,才道:“今年该他们亲自来我们这儿给神木大祭挑‘贡品’了。”

“哦!”星河惊呼,他差点都要忘了这么一件事,毕竟他曾经确实是一个土财主,土财主的孩子是有豁免权的。

许洲闷声不吭地继续磨刀,这把刀又小又短还很钝。其实星河不知道许洲能通过这把刀做到什么样的事,他总是觉得许洲这么瘦津津一个人,大概率只能狐假虎威,但是又每次都为他能真把肉带回来吃惊。

“你是真心大还是真不怕死啊?”许洲咬着他嘴唇上的伤口,血水滴滴答答落下来。

“别紧张啊,这么多年过去不是也没选中你?”和星河不一样,许洲这七八年来是每年都要为了神木大祭而心惊胆战的孩子,他的年纪还不够大,不够在这片苦寒地安享晚年——十六岁之后就可以了,今年之后他与星河才都能够好好庆祝每一次地灵节的烤肉。

“这神木还不如古神,不吃点人还不肯庇护那帮家伙呢。”许洲道。

“他们可不是只是为了献祭神木。”星河眯着眼睛。作为一个土财主——曾经苦寒祭司的孩子,他比其他孩子都要早慧,知道的秘密也更多。

他知道自从上一次严酷的天灾之后。信仰什么都不重要,所有人都是靠着神木的庇护活着,只不过有的人天生在神木脚下,有的人在神木根部的犄角旮旯受苦。

这神木大祭也不是单纯为了让神木有一大堆童子可以吃,更是要威慑他们这群在各个地方又受着苦又苟延残喘的人。只要他们还渴望神木的庇护,他们就任人宰割,一点也不能反抗,神木碾碎他们比捏死蚂蚁,翻翻手背还要轻松。

所以在苦寒地,如果当不上苦寒祭司,又不把孩子送去神木大祭任他们选畜生一样选择,那么你连进去围猎的机会都没有,等着饿死冻死在这儿就行了。

思及此处,星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因为膀胱一刻不停的酸痛。他挪了挪屁股,把两条腿并在一起,笑道:“没事儿,就算被选中了,咱们进去估计当场也就做养分了,长痛不如短痛,比饿死在这儿强多了。”

许洲把刀别进他的腰带:“你吃快点,午时一过,咱俩都得过去。”

“你不吃?”星河不客气地咬了一口滋滋冒油的烤肉。

许洲冷笑:“我都被你这家伙气饱了,还吃什么?”

“当——”

木锤撞在大铁钟上的声音如期响起,震荡的巨响仿佛是在脑袋里头嗡嗡不停。

许洲霍得站起来,再把星河提溜起来——他生得很高,足足比星河高大半个头,在这儿长这么高可不容易,星河一度以为他是靠呼吸长高的。

“等等…”老实说,星河还没做好准备,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和许州竟然聊了这么多聊了这么久。许州的手搂着他的小腹,他几乎觉得胀成一个水球一样的膀胱被挤得凹陷下去,疼得快爆炸了一样。所幸他两条腿即时紧紧缠在了一起,才没能让一大股水流势不可挡地冲出来。

可惜许州现在似乎懒得理他,所以他只能努力再把自己的屁股往后撅了撅,然后祈祷自己能够再忍耐得久一点;然后让自己多想一些别的事儿,别一个劲儿只想着要尿出来了。

雪地上的雪踩起来嘎吱嘎吱响。星河不愁吃喝的小时候喜欢玩儿雪,在雪地上尽情奔跑,又或者把雪球砸在许洲的脸上。雪地里偶尔能有一些草籽儿,虽然嚼起来干巴巴得没有什么滋味,当做零嘴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叽叽喳喳的人声让星河从回忆里头抽出身来,他远远看到一排又一排的小孩,从十二岁到十六岁的都有,从大到小排成行。

穿着斗篷的神木大巫正在清点着这些小孩,如果有人私自逃跑了,就会被收走庇护暴毙当场。

星河远远望着这个大巫,大巫带着木头做得,绘着荧光颜料的面具,面具上镶嵌了硕大的,弯曲的角,也许是蛟龙的角?他的手如雪一样白皙修长,除了这双手全裹在麻袋一样的斗篷里头,星河都看不出他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许洲带着星河走到队伍的最前头去,他对于这神神叨叨的人见怪不怪,再古怪的人年年见也都看得顺眼了。

“好多人啊。”星河看了一眼看不到尾巴的队伍,忍不住道:“咱们这儿竟然还有这么多小孩。”

老实说,见到这么多人的这一刻很难说不会感到绝望,至少这证明星河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憋得快尿裤子了这种丢人的事。

许洲不说话,他一松手,被他夹在胳膊肘的星河就掉在了地面上。

雪地有些凉,这一点也不保暖的草鞋让星河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这一瞬间,星河甚至觉得尿道口又热又酸,也许是有一两滴液体在这样的刺激下冲出来了。

这把他吓得心跳都差点停止,他两条大腿紧紧地贴在一起,肌肉绷得有些发痛,腰尽力在不显眼的情况下向下压,同时悄悄用视线看着周围——没有人在看他。他目光落在大巫手里头的卷轴上,这东西竟然足足有擀面杖那么粗,很难想象这么多边缘挣扎的倒霉蛋能生了这么多小孩送给神木当祭品。

好容易忍过了一波浪潮,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星河戳了戳许洲的腰,这个怕痒的家伙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干什么?”

“有多少人,去几个啊?”星河问。

许洲看了星河一眼,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仿佛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仙子说道:“每个地方上贡两个人,一千多个人总共要有二十个人。”

“那要选中咱们俩也不容易啊。”星河忍不住感叹,他听到许洲好像又被他气笑出声:“别太悲观——”

“混沌降世,神木荫蔽,我们为神木而生自然也该为神木而死。”大巫说话了,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一道春风,吹拂着这个没见过春天的地方的每一个人的心:“今日我也将为神木带去祂的祭品”

星河安静下来,所有的孩子也都安静下来,他们就像忽然都变成哑巴了,一句话也不说,怕被大巫看到,注意到。哪怕这和成不成为祭品没有什么关系,所有人还是下意识在心中祈求,祈求被选中的不是自己,活着的确很苦,但没有人不想活着。

大巫平静又温柔的声音,清晰的念出了一个名字。

那不是许洲的名字。

“这一年的祭品是,星河。”

星河想起了曾经,曾经他贪玩儿,躲在盖着石头盖子的水缸里和许洲玩儿捉迷藏,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努力喘气,努力吸气,肋骨被撑得生疼,却好像还没有办法呼吸。此时此刻,不只是呼吸,他甚至连胀得快要爆炸的膀胱都要忘记了,忘记了跺脚,忘记了抖腿,好在也忘记了漏尿。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直到刚刚前一秒都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一年要来这儿,就在一千多个人里被选中了?

大巫正看向他,面具上荧光的绿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星河明明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他却可以肯定这个男人一定还在微笑,让人恼怒的平静的微笑。

“那么下一个是…”

“请等一等!”急迫的声音打断了星河的思路,把他从不可名状的焦躁,愤恨中拉出来。

许洲三两步上前,他的步子很快,又很坚定,仿佛他是要走在一条荣誉又光辉的道路上。前面那几个孩子早就为他让开了路,所以他已经停在了大巫的面前。

“我自愿成为祭品。”许洲低声道,他低低地喘着气,他自己也许都没有注意到,嘴唇上的伤口又被咬破了,血滴在雪地上,像一朵红梅。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字一顿道:“请允许我自愿为神木献身。”

做祭品,尤其是像苦寒地这样一个贫瘠荒芜的地方出来的孩子,又瘦又从来没摸过武器,被选中的那一刻无异于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所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愿意主动站出来,这很稀奇,所有人都在盯着许洲。

大巫安静地注视着他,终于他温柔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来:“神木欣慰你的勇敢,你的名字是?”

“许洲。”许洲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把伤口流淌的血擦去了,他的神色已经沉寂下来,仿佛生死在这一刻就被置之度外。

“好,神木期待你们。”大巫笑着说,他又看着星河,看着这个直到现在还在发呆发愣的祭品:“不和你的伙伴与大家告别么?”

星河想不出要和谁告别,自从他的父亲在地灵节的围猎中意外死在了冻木森林,他已经很少与这些人聚在一起。

他那时候很难相信他的父亲竟然会死,那个山一样高大勇猛的男人,竟然会因为一次围猎就死了,死得凄惨不已。他记得父亲浑身被什么野兽抓得都看不出是个人的样子了,肠子肚子都拖在外面,他差点昏过去,并一度坚信是什么人害死了父亲。

他不相信任何人的话,他抗拒任何人,见人就打,慢慢地也没人再愿意可怜他,甚至嘲讽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刺耳。

许洲带他离开了人群的中心,星河并不明白为什么许洲会对自己如此不离不弃,如此忠诚。当他把自己当一个破布扔在角不吃不喝?不说话一动不动的时候,是许洲天天给他喂水,给他吃不知道从哪里换来的食物,给他擦洗身体,这个人对父亲只怕都没这么好了。

就像现在,他并不想死,明明七八年都没有被选中,只要等过了这一年就能在这儿领着神木的馈赠度过余生,但他还是为了自己成为了祭品。

星河不想和其他人告别,他不感兴趣,他控制不住想冲上去,抓住许洲的肩膀,大声问问许洲为什么。可是许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家伙已经一声不吭地就跟着大巫走了。

星河迈开步子,试着小跑着跟上去,哪怕这让他肚子里的头痛苦变得更加难以忽视。身后是叽叽喳喳的欢庆声,这些人已经开始庆幸,庆幸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又活过了一年,又可以快乐地吃烤肉了!

一间陈旧的大殿,伫立在苦寒地最尽头的位置,道路被雪完全埋住了,就连门都快要因为雪推不开,这儿就是祭品暂时要被看管着的地方。

虽然星河从来没有听说有任何一个被选中的祭品逃走了,又或是中途没了踪迹,但是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在这儿待上好一阵。

路上很安静,没有鸟鸣,没有风声,只有雪花一片一片在苍白的阳光中落下来,将深深浅浅的脚印重新填满。

这里没有一个人。星河忍无可忍地把手从领子伸进衣服底下,再钻到裤裆狠狠地捏住了那个憋得发麻的东西,它周围有点潮潮的,看来刚刚漏出两滴并不是错觉。星河憋得满脸通红,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它的小臂碰到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膀胱,它被一整个晚上的尿液涨得像一块石头一样硬。

大巫推开了门,红木的木门又老又烂,吱呀吱呀地响。星河探出脑袋看了看,他很想知道这里头有没有茅房。落满灰的大殿里仍然能看出曾经金碧辉煌,很难想象有这么一个富有的地方坐落在苦寒地。

进了屋子,大巫就离开了,他像一只幽灵来无影去无踪,也许这都不是他本人只是他的一个分身也说不定。

“你要去哪里?”许州看向他,他神色很是疲惫,脚步也停下来,停在一间有着一张大床的房间门口。

星河不得不也停下来,他的面子不允许他和许州说他在试图到处找厕所,这太让人难堪了:“我哪里也不打算去,就是有点好奇。”

走进房间,星河一屁股坐在软绵绵的床上,坐下来比站着轻松了数十倍,他能感觉那一股徘徊在管道里的尿液终于灰溜溜地缩回了膀胱里头,这也让他终于有心思新奇地来回抚摸着光滑如丝的被褥。那种焦虑带来的头脑发张的感觉随着被这种柔软包裹逐渐消散,他现在有心情,也有机会和许洲说说话。

许洲站在窗户的边上,冷风从窗户一道道缝里吹进来,把他的头发吹起来,露出瘦削的锁骨。他沉默地看着窗外,这个话痨突然变得一点也不爱说话,也不爱出声了。

星河翘着二郎腿有些干巴巴地开口道:“明明只该有我一个人倒霉,你又何必如此?”

他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魅力,究竟是什么让许洲这么做的?

“我不照顾你,你进去不就要死了?”许洲轻哼了一声,他把玩着手中的小刀,这把小刀是那么普通又那么难用,他手指肚直接从刀刃上头滑过去,都见不到一滴血。

星河沉默,他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头发,把它揪成一团再按在自己的大腿附近,来回轻轻抚摸着缓解尿意:“也说不定我们就活下来了呢?”

谁都知道这件事比登天还难,苦寒地的孩子活下来属于是天方夜谭——比这儿过得好的地方比比皆是,那儿的孩子更强壮,更精通战斗的技巧,和他们硬碰硬听起来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一些。

“能活过一天,也都算我们祖坟冒青烟了。”许洲笑笑,他的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他好像并不想让星河陪着他烦恼。

星河踢掉了他的草鞋,坐着也不轻松,他整个人已经完全侧躺着埋进了丝织的软被里头,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理,但是这样会让他稍微感受不到憋闷的急迫,他闷闷道:“你说活到最后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咱们这儿见都没见过。”许洲也打了个呵欠,他伸了个懒腰,也直挺挺躺在了星河的旁边:“也许会变得家财万贯?”

“什么叫家财万贯?”星河眨了眨眼。

许洲道:“可能就是每天都能吃到肉,想吃多少吃多少?”

星河惊讶道:“那我可就是真想活下来了。”

星河抱着被子一打滚,就直接滚进了许洲的怀里头,许洲也张开双臂把他搂住。其实他和许洲并没有什么浪漫,只是在寒冷的冬夜相互用体温取暖已经成了刻在身体里头的习惯。

他熟悉许洲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均匀的呼吸和平静有力的心跳——他刚刚也听见它激烈的跳动,但是在现在,他没由来有种心脏依偎在一起的感觉。

“那你就跟好我,别跟丢了。”许洲叹了口气:“我如果没死,别人也别想把你给杀了。”

星河嘟囔:“怎么说这些,我才不要你死。”

他一把抱住许洲的腰,感觉这个人痒得哆嗦了一下,才满意道:“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大巫去其他地方宣告完,咱们也就得去神木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时候一般会允许亲人来和他们的孩子做有可能是最后的道别,但星河没有这个烦恼。他并不害怕,也不来想哭,他甚至觉得如果活下来了,他就能知道当初父亲死亡的原因。

“嗯。”

在安静的听着雪飘落的声音时,空气好像并不再那么寒冷,甚至有些燥热。

星河不敢相信他竟然睡着了,他分明只是打算等着许州睡着后再偷偷离开去找茅房的。四下里很黑,难道是晚上了?他忍着肚子的愈演愈烈的胀痛迷迷糊糊地去抚摸身边,却摸了个空,不仅摸了个空,他连丝绸的昂贵的被单都没有摸到,整个人仿佛浮在了虚空里头。

他猛得睁大眼睛,四下漆黑一片,他好像飞到了夜晚的天空,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颗一颗闪亮的星星,这些星星像树枝的叶片一样散落,又收束在他的脚下。

是做噩梦?还是这是神木的力量?

星河皱着眉,这太离奇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星星如同萤虫一般环绕在他的身边,跳动着闪烁着,最后聚集成了树木上一枝柔软的枝条,末梢扫过他的脖子,他的手臂,弄得麻麻一片痒。

这样轻微的麻痒简直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几乎就是在一瞬间,星河就感觉到膀胱无法控制地痉挛了一下,挤压下是一种头皮发麻的刺痛,淡黄色的水流打湿了他的内裤,湿热一片。

星河恼怒地想要捉住枝条,可惜又有另一根枝条拴住了他的手腕,他忽然发现他的腿和手都已经被链条一样的星星给禁锢住,一动也动不了了。

不,这实在太奇怪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梦?

而且这究竟是要做什么,星河直到他不能保持这个姿势,因为他的腿被拉得分得很开,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会尿出来,马上就会憋不住的。

星河努力拽着自己手,想要挣脱这被捆绑得像一条咸鱼干一样的情况,这些滑腻腻的星星让人感到恶心,感到难受,更让人无所适从。

等等,它在摸哪里?

星河不动了,因为星星已经钻进了他的裤子里头,在那根裹满了尿液的东西上轻轻刮动着。

这个年纪的孩子算不上大人,但是在苦寒地活着也不能算是一个小孩子了。星河无忧无虑,懂得东西自然更多,他早就很熟悉他的身体,就像熟悉怎么吃饭,怎么喝水一样。

“!”发不出声音的感觉更加憋屈,星河无声地喘息着,星星一下又一下刮动着他的顶端,这种刺激让他如同一个怀了的水龙头一样那儿正一滴又一滴地流出尿水,他不可能憋得住。伴随着失禁的是一阵又一阵让人眼冒金星的快感,他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只要放松一点,大股的水流就会喷涌而出。

谁能知道他竟然在去送死的前一天,做了一个奇怪又羞耻的春梦?

星星的尖端抚摸着他的身体,从发丝、嘴唇、脸颊、胸口抚摸到小腹,抚摸着那个高高股起的硬包块,就像是要对他的身体“刨根问底”,舌头舔过一样恶心又痴迷于他身体的每一寸。

有一个名字越上了舌尖,星河想要大骂这个人,但是他又不知道要骂的究竟是谁。他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就感觉愤怒的火焰要把他给烧成灰一样。

他紧紧握住星星,像是握着一根鞭子,他这时候忽然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强大的力量一样,只要把它抡出去,就可以轻易打飞任何一个人的头。

一根星星划到了星河的股间,在禁闭的小口附近徘徊着。星河咬着牙,没有在它进入身体的时候叫出声来——天可怜见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做过,也没有想过这种事,却为什么会梦到这种事?

又酸又疼的感觉让他冷汗连连,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他看到一条水流如同抛物线一般从自己的身前飞射而出。憋住,不能这么耻辱地…星河拼命地试图收紧尿道口,可是那儿的肌肉早就憋得又痛又麻,根本就无法阻止尿液流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到一串又一串的水流间断着溅在地上,打湿他的膝弯。

星星进出挤压着他的腹中被巨大的水球占据后所剩无几的空间,带来的似有若无的刺激与快意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的骨头里流淌着,让他红着脸不停地喘气,不停地扭动身体,试图把这东西挤出去。不幸的是每当这么做的时候,就会挤压到膀胱,酸痛让他浑身打颤,几乎快要丢盔弃甲。

“啊!”星河不知道自己怎么叫出来的,被火焰的尖端灼烧了一样激烈的快感在按压到一处不知道什么地方时,几乎直接摧毁了他的神智,大量的尿液如同开闸了一般倾泻而出。

星星钻进他的嘴巴,缠住他的舌头,让他喘不过气。但是他根本无暇顾及,他连口水顺着下巴流下去都没有意识到。他几乎要被身体里陌生的感觉吓坏了,在巨大的浪潮掀翻他的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他会立刻死掉。

混蛋…那个混蛋竟然敢这么对他!

星河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裤子又湿又潮,同时湿哒哒黏糊糊的,微凉的触感提醒着他经历了什么耻辱的事。

雪已经停了,他在一片寂静中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也听到了许洲的心跳。

许洲仍睡着,睡得很熟,很安静,呼吸缓慢又平稳。

星河庆幸他睡得这么沉,不然被他看见了知道了,自己还不如直接自杀,从这大殿的顶上跳下去算了!

星河蹑手蹑脚地坐起身来,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他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足够的干净的清水供他清洗一下他的裤子,就算没有,他也得把这条被尿浸透的黏糊糊的裤子扔到一个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发现的地方。

而意外的事儿还在后面,大殿里头竟然坐着一个人,这让星河想要无声无息把裤子毁尸灭迹的行为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头。

带着面具的大巫正在安静地翻看着手中的卷轴,他修长又美丽的手指让星河着迷,又觉得说不出来的熟悉。

他曾经见过这样一双手么?在苦寒地的人怎么可能会拥有一双白皙又干净的手。

星河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脚步轻得像一只偷油的老鼠,想要悄悄从大殿里头溜走,从大巫眼皮子底下溜出去,把裤子扔出去。

“不可以离开这里。”大巫温柔的声音拦住的星河的脚步,他没有看过来,那副让人觉得浑身难受的亮闪闪的面具也没有转过来,可是星河知道逃跑已经是最不现实的一件事。

星河想笑一笑,让自己不那么尴尬,可惜他实在笑不出来,他只能苦笑:“我们待会儿就要穿着这身破布料烂草鞋去献身么?会不会对神木来说太不尊敬了一些?”

“…你能有这份心,神木已经十分开心了。”大巫的声音诡异地停顿了一瞬,又平静得如同一台不会有其他音调的无聊的机关人,水一般柔和:“但确实每个人都会有一件新衣服。”

“什么样的新衣服?”星河有些好奇,他打心里想要一件用床铺上又软又亮的丝绸制作的衣服,比这跑起来磨得皮肤又痒又疼的粗麻衣一定好千倍万倍。

大巫微笑道:“你不如说一说你又想要什么样的新衣服?”

“我吗?”星河眨了眨眼,他手指下意识缠绕起瀑布一样的墨色的发丝,思索道:“我当然想要一件好看又舒服的衣服——其实这些都不要紧,但是我还特别想要一条围巾。”

“围巾?”大巫翻动卷轴的手指微微颤抖,停了下来。

“一条火红的围巾,就像是要燃烧起来那样!”

在父亲曾经还在的时候,星河是有过一条红色的围巾的,这条围巾是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传说是被古神送到了他的身边,谁也不知道怎么出现的,第二天就安安稳稳地盖在他的身上。

这条围巾伴随着星河度过了愉快的虽然艰苦却又无忧无虑的童年。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头,他带着这条围巾,奔跑起来时就像是跳动的火焰,又像是煽动的翅膀,鲜活到有些刺目,那时候苦寒地的人们还管他叫“火凤之子”。

可是父亲离世的时候,他的生活和他这个人都几乎被毁灭了,陷入了一种空洞的状态,对一切都不知道,没有感觉。而这条围巾,在他在破草屋里重新振作起来时就再也找不到了,也不知是丢在了哪里。

但无论如何,这条围巾对于星河来说,都是他这十六年的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在高冷得快要结冰的冬夜里,他用围巾裹住许洲冰凉凉的的脖子,他俩一起埋在棉布的被子和围巾里头说悄悄话,畅想在许洲十六岁后就离开苦寒地去流浪,逃离这片鬼地方。

“这地儿太冷了,不带围巾,脖子都会冻成一根硬邦邦的木头的。”星河忍不住笑起来,把还有些凉凉的裤子都给忘记了。

大巫也笑起来,他的笑声和他说话的声音一样,是让人没有办法不生出亲近与好感的声音:“好,我会帮你向神树祷告。”

星河摸了摸下巴,他终于想起自己出来是想做什么,于是硬着头皮又道:“可我现在就需要换一条新裤子。”

“怎么了吗?”大巫问。

星河羞红了一整张脸道:“我的裤子,它遇到了一些麻烦事。”

“尿床了么?”大巫忍俊不禁,他指了指大殿的深处,那儿看着漆黑一片,走廊的尽头都看不到。

星河没有选择,他只能往那边走,一路走一路留下顺着裤脚往下滴的淡黄的尿液。他如果不去,就得穿着这条湿漉漉的裤子跟着大巫前往混沌大厅,见到其他的祭品,那些祭品里面甚至还可能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虽然能够忍受被许洲发现自己睡了一觉就尿了一裤子,再被这个嘴巴不把门的家伙狠狠嘲笑,但是在其他任何人面前被发现都比死还要难受。当然,如果能在许洲睡醒之前回来再让大巫清理了床铺,那就太幸运了。

草鞋鞋底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啪嗒啪嗒地响,这儿太安静了,星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看到呼出来的水汽结成细小的冰晶——不知道这条裤子会不会待会儿也被冻成一块尿水铁板。

他又忍不住想起曾经许洲每天清晨的时候为了不把他吵醒,避免他睡不醒时喜怒无常的坏脾气,都会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出去,再悄无声息地带着满身的雪与食物回到小屋。往往这个时候他也把自己收拾妥帖了,比如把尿尿了,绝不会像今天一样。

早上的烤肉还没有吃完,一想到这个事实就让星河可惜地直叹气,也不知道许洲饿不饿,有没有后悔改不掉一生气就吃不下饭的臭毛病?

漆黑的走廊的尽头竟然还有一个房间,房间的大门虚掩,温暖的空气从里头翻涌出来。

里面是什么?

星河湿漉漉的十指轻轻扒住门边,使劲儿往里头先看了一眼,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久,可还没见过除了火之外还能有东西让这个屋子都暖和起来。?

屋子里干净又整洁,在正中心是一汪泉眼,温热的水汽正是从这里溢散开来,仿佛仙气缭绕,星河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进到了什么仙境里头。

在泉水边还放着干净整洁的棉布衣服,虽然不如想象中的丝绸华服舒服,但是比身上这件可是强太多了。

更让星河吃惊地是,衣服的旁边还有一个白瓷的圆盘,圆盘里头放满了五颜六色鲜艳欲滴的新鲜的水果!

这个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到的大殿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东西?难道这是神木的恩赐,奖励苦寒地终于也出现了一个自愿献身的人?

星河在泉水边蹲下,撩起水洗干净了他的大腿,那些带着腥味的尿液和凉凉的白浆黏在身上的感觉痒痒的,实在是太难受了一些,他自己都被恶心得有些头疼。

泉水边的靴子很合脚,腿一悠就轻松滑进去了,他在水中看到自己的模样,这样瞧起来竟然还又有几分人模狗样,有了点当年还在当土财主时候的样子。

如果能活下来,他简直不能想象之后的日子会有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星河?”许洲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打着呵欠靠在门边,向来输得整齐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星河望着他那一根根带刺一样竖着的发丝,不免想着许洲每天早晨要让它们都听话也是一件多么费劲的事儿,他这么想着,就忍不住笑:“睡懒觉睡醒了?”

“看你不在,吓死我了。”许洲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也许是大巫眷顾了星河。

许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也在星河的旁边蹲下,用泉水抹平发丝,擦洗着脸。他嘴唇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下巴上的血也干了,变成了一些褐色的粉末:“没想到你小子在这里享福来了。”

星河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这嘴巴和你有仇是吗?”

许洲愣了一下,他宝石一样的紫色眼睛看向一边,目光闪烁,却忽然道:“那这么说我和我的这双手也不算友好。”

“哦。”星河忍不住挑眉,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许洲的手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布满着冻疮与疤痕,但仍不难看出它曾经是一双什么样美丽的手。星河忽然想到了什么,捉着许洲的手腕仔细瞧了一眼:“你别说,你这双手同那个大巫还挺像的。”

许洲不以为然,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大笑道:“我如果命也能和他一样像才是真的好了。”

“虽然马上就要没命了,但是死前还能吃点好东西。”星河拿过一颗苹果,苹果上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珠,实在很是秀色可餐。他不客气地咬了一口:“你知道得多,说说神木大祭里头都是在搞些什么?”

“咱们这儿就没一个人活着回来,问都没得问,我也只能从一些来往各处的商人那儿听了个一知半解。”许洲长长叹了口气。

星河瘪嘴道:“再怎么一知半解也比一抹黑强点。”

“神木大祭开始前,祭品都得跟着大巫前往混沌大厅,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这个知道,也不知道今年会有些什么样的人?”

“那最好都是些歪瓜裂枣。听说开始之后,神木会用混沌的力量搭建一整个世界,世界里头什么样好像是全凭天意。”

“世界?像是一花一世界那种世界?”

“我可不懂这些。反正就是指不定里面也是个大冬雪天,冷得要死,那些不像咱们这么抗冻的倒霉蛋,直接被冻死在里面都说不准。”

“那岂不是很快就结束了?”

“也许。”许洲一把拿过星河啃了一口就忘了吃了,开始有些发黄的苹果,自己也咬了一口,又道:“反正最后会活两三个人?一个也有可能。这破烂世界每天都会坍缩,跑不出去就直接给神木吃了。至于里头食物和水当然也是越来越少…”

星河把苹果抢回来吃:“那现在多吃点吧,进去就没得吃,得等着饿死了。”

许洲笑出声来:“可没那么多人想饿死,你进去就算不乐意杀人也会被杀了,早点结束,长痛不如短痛。”

门忽然又被推开了,大巫立在门边,面具上双绿色的诡异的眼睛慈悲地注视着这两个短命的祭品。

“该启程了。”

弹指一瞬?白驹过隙?星河绞尽脑汁想了几个词语,但是这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和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的惊讶与震惊。

谁能想到可以在眨眼间就日行千里,直接落地到了一个完全崭新的,温暖的,陌生的地方?

他抓着许洲的手,把那只刚刚还在讨论的漂亮的手狠狠握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找到支撑,稍微放心,找回神智来。

许洲也正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这里,打量着这片布满树根与开着亮晶晶的如同萤火虫一般蓝色小花的藤蔓的房间,房间的正中央是一个原型的,挖了一个大洞的石头桌子,桌子也被绿色的植物爬得满满的。

“这简直像仙术一样!”星河低声道,如果他不是还有些拘谨,有些担忧,他已经要围绕着这桌子转一圈了。

他努力地四处看着,这里现在已经不止只有他们俩,更多的少年人开始来到这里,他们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有高有矮…

可尽管他们中有人又高又壮,手腕看起来比星河的大腿还要粗,星河却并没有十分怕他,他的目光已经下意识落到了角落,落到了那个安安静静蹲在角落里的男孩。

他看起来也到了十六岁,骨架已经完全长开,所以哪怕是蹲在那里,哪怕也是瘦骨嶙峋,也能看出他很高,甚至一点也不比许洲矮。他看上去冷淡至极,对这神奇的环境一点也不感兴趣,生着一双恶鬼一样的猩红的眼睛和光滑的浅棕色的皮肤。他的确十分俊秀,但是却一点也不显眼,而且瞧起来病秧秧的,一点也不可怕,可星河却打心眼里害怕他。

这是一种没由来的,来自直觉的害怕,像是猎物遇到了猎手的恐惧,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是所有这群人里最恐怖的,而他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男孩像是感觉到了星河的视线,他缓缓抬起头,慢慢看过来。

星河仿佛被蛇咬了一样扭开脑袋,直到那道冷冰冰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前,他几乎都要不能够呼吸。这个人…怎么可能战胜这个人?

星河的心里第一次打起了退堂鼓,他感到心里仅存的侥幸已经所剩无几,他的手心里已经全部是汗,冷汗。而与此同时,他竟然也觉得肚子里又开始酸酸麻麻的,这种感觉并不舒服,他有点惊讶自己刚刚没有把尿液排干净。

“别怕。”许洲反过来握紧了他的手。

星河一愣,终于从紧张与恐惧中抽身,找回来自己的气息。许洲正担忧地望着他,眸子里倒映着他不知何时已经满头大汗的模样。

星河有些不好意思,他哂笑道:“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太紧张了。”

“没事,我陪着你。”许洲又握了握他的手,拇指来回轻扫着他的虎口,没由来得让他重新镇定下来。就算真的死了,那也不算很孤单,许洲不也会一直和自己作伴?

星河忽然有些感动,在这个时候都还能有许洲这样一个朋友陪伴着自己,是多么幸运又多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他五指扣住许洲的,让每一根指头都纠缠在一起,笑道:“好,你可不许抛下我。”

“神木已经记住了你们。”温柔的春风一般的声音响起,大巫缓缓从一片迷雾中走出来,站在了桌子的圆洞正中间,那地方确实很适合这样对所有人讲话。

星河看过去,大巫也看向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大巫在对他微笑,一如既往的微笑。

大巫不疾不徐道:“在这三天,你们都将在这里生活,这里的一切都随你们使用,除了打架伤人,无论是做什么在这里都是被允许的。”

这里…星河忽然发现,这房间的四周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了四扇门,谁也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有的四扇门,仿佛凭空出现的一般。

相传神木有创生之力,也许这就是神木的神力所创造的房间?在这里又有一些什么呢?这四扇门可以通往哪里,又有哪里可以排解身体急迫?星河漫无目的的想着,他才刚刚接受了自己尿床了的事实,不想再出第二个岔子。

“这里绝对安全,所以提升武功,又或是修养生息,甚至交些朋友都是不错的选择。”大巫微笑,他的身影开始渐渐消散,不知道会去往哪里,就仿佛真的是一只无法捉摸的幽灵:“神木会祝福你们好运。”

房间再一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了响个不停的脚步声。男孩女孩们都在探索着,或是逃避一般走进这四扇门。

在面对三天后血淋淋的生死,面对在三天后就会你死我活的对手时,很少有人愿意多说一些什么,压力就像一块巨石,一座大山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和心头。

“咱们也去逛逛?”星河轻轻晃了晃许洲的手,并且在心里嘟囔如果能直接走到厕所就更好了,但他还忍得住,他相信这一点尿液还不至于击垮他。

他一转身,视线却又忍不住落在了刚刚那个棕色皮肤的男孩身上,男孩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看不到那双红色的眼睛,倒是觉得他瞧起来脆弱又憔悴,甚至让人心中能升起一丝怜惜之感,这又算不算相由心生?

“要和他说话吗?”许洲轻声问。

星河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你陪我走走。”

被这人看一下就像是要被捏断喉咙,他还没有这种虐待折磨自己的喜好。如果说真要做什么,他倒是真想去这四个房间转一转,找到可以尿尿的地方,放松自己,再找一张舒舒服服的大床然后躺下去一动也不要动。

“好,那就去转转吧。”许洲有些忍俊不禁,他显然不知道星河的窘迫,牵着星河随便往一扇门走去,这选择就像扔硬币一样完全是随着感觉,没有一点像样的思考。

门后面是一条走廊,走廊上又有整整十扇门,星河的直觉告诉他这肯定是能躺着睡觉的地方,毕竟有的门甚至已经被锁上了。

星河道:“这地方倒是真好,什么都有什么都全,要不是这儿都是些‘断头饭’我还真想在这儿一直住下去了。”

许洲笑笑,他道:“你才睡醒,不会又打算去睡觉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星河诚实道,他一想到那个吓人的男孩,又想到能和许洲做一对作伴鬼,死也不孤单,就觉得努力不努力练练本就不怎么出色的拳脚功夫不但全无用处,还不如好好躺着享受最后一两天。

许洲道:“不如去看看别的地方,指不定有什么别的更有意思的?”

“当然。”星河点了点头,他肯定不会直接在这时候又去睡觉,他的膀胱不允许他带着这些水再一次入睡,他自己也害怕做奇怪的梦或者尿了裤子:“你说得也没错,无论什么都比躺着等死有意思。”

回到混沌大厅里时,大厅里已经没有人了,那个蹲在那里的男孩也不在了,整个大厅静谧又美丽,亮晶晶的蓝色花朵也是如此芬芳。

星河走过男孩蹲着的地方,他本来只是想去看一看那里有什么特别,却捡到了一个东西,一个被血浸了一半的佛像木头吊坠,这把他吓了一大跳。

在弹跳起来的这一瞬间,星河甚至觉得尿液在膀胱里激荡的感觉是如此鲜明,如此难以忽视。它就如同海浪一般拍在才经历过苦战所以敏感至极的壁上,又酸又涩,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疼。这些液体奔流到尿道,让他一个激灵,几乎立刻弯下了腰去才阻止了有任何一滴尿液偷偷跑出来。

借着这个姿势,在许洲过来之前星河就捡起了这块木头,然后下意识把它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头,再慌慌张张地站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么,怕被许州知道自己捡到了奇怪的东西,还是担心被他发现自己憋了尿。

“怎么了?”许洲打量着星河红透的脸颊。

星河实在很不擅长说谎,所以他又被憋得满脸通红浑身冒汗,好在许洲没有追问,而是道:“那边好像是有吃的,去看看?”

“吃的,什么吃的?”一听有东西吃,星河来了精神,这对他来说太有诱惑力以至于染血的木坠的事更是直接抛之脑后。他一边轻轻跳着让尿意缓缓退去一边尝试小跑着追上许洲,一把挽住许洲的手臂。

许州应该没有发现…只是去吃点东西,到时候一定能找到机会去小便的。

这间摆满了食物的屋子有不少人,开口聊天的人也变得很多。吃饭是最能拉进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方法,所以一边吃,一边话匣子就容易打开。

星河一边收紧小腹慢慢走,一边听着这些祭品聊天,聊他们那儿平常都吃些什么。

有和他们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命人,大多也又黑又瘦;也有吃着大餐觉得这些吃食寡淡又无味的人,他们很多看起来不止比星河高大半个头,估计也能一屁股把星河坐成一张大饼。星河觉得他们把自己举起来应该都轻而易举,同样很高的许洲在他们面前简直就仿佛一根竹筷子,一用力就会断成两半。

他在一碟烧得嫩滑流油,浇着红辣鲜汤,一筷子戳下去就化开了一样的红烧肉前头停下来——他对那些绿油油的菜叶子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一天吃三顿肉。

许洲坐在他对面,也试着用筷子夹了一点尝鲜,但很不幸他似乎并不能适应辣椒带来的这种又麻又痛的快乐,被辣得不住地咳嗽,差点都要流下眼泪。

星河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他立刻停了下来,然后紧紧并起双腿,不让自己在许州面前扭动起来。辣椒没有让他觉得痛苦,让他痛苦的东西一直缓慢地折磨着他的神经。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尽量说服自己放宽心,把肉吃得津津有味:“山猪吃不来细糠。”

许洲瞪他一眼,忽然站起来:“我去找点水,你最好就在这儿继续吃,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要是跑了呢?”星河道,这个时候还不跑,还要等到他回来再漫无目的地去找厕所在哪里?

许洲沉默了一瞬:“那我也会找到你,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

星河不说话了,他有些触动,甚至有些心动。他看着这里许多的虚与委蛇又或是表面上交好实际上视对方为要取自己性命的洪水猛兽的少年,打心里觉得能有许洲这样一个朋友的自己是多么幸运?又能有几个朋友能像许洲那样,不顾生死来陪伴呢?

他吃掉了最后一块红烧肉,满意地擦了擦嘴。

许州还没有回来,也许他会在厕所找到自己的。星河慢慢站起来,他撑着桌子,尽量不让两条夹紧的大腿发力——天知道大庭广众之下不能用手捏住水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这才过了多久,为什么他觉得又已经憋得满满当当?他甚至被憋得有点站不住,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用别人看不出端倪的模样迈开腿。

“嘿。”许洲端着一碗水重新站在星河面前,他的脸,耳朵和脖子都没有刚刚那么红了。他一边喝水,一边抬起了无名指和小指,往一处指了一指:“我猜我们有一条小尾巴。”

“嗯?”星河大吃一惊,因为他不确定刚刚自己的一顿挣扎着想起来又不敢起来太快的样子有没有被看见,他甚至觉得膀胱狠狠痉挛了一下,又酸又痛。

他扭过头,他这时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少年。

他实在太美了,美得仿佛一块发光的宝玉。那双欧泊一样闪闪发亮的瞳孔倒映着鲜花幽蓝的光芒,如同碧蓝天空底下的大海,他唇角天生的一般微微勾起,唇红齿白。

任何人都无法忽视这样一个人,许洲注意到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而这个人从刚刚大巫离开后其实就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安安静静的像一个影子。

“他是…”星河眨了眨眼,这个瘦弱的少年看起来才刚到十五岁左右,一身雪白蓬松的衣物,走起路来时仿佛会飞起来一样轻巧。星河他打赌,这个人就算浑身湿透了,都不会超过五十公斤。

这样美丽的人也会被选中,星河一时间除了忍不住埋怨神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甚至担心害怕的事都一件没有想起。

“他好像是来自东海,只有一个人。他的同伴因为逃跑被处决了。”许洲回忆道,他是一个英俊的话痨,所以和任何人套话都是轻而易举。

“一个人?”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在这里再多停留一会儿,他重新一屁股坐下来,再次看向那个少年,神色中已经带了一点怜惜:“去和他说说话?”

少年那双亮得透明的眼睛显然看到了星河,弯弯地笑了起来。他知道星河与许洲都已经看到了他,知道了他的跟随,但他瞧起来一点也不害怕,也不胆怯。

“你是东海的祭品?”星河让他的笑容迷了眼睛,心跳都漏了半拍,就连憋尿都不那么难受了,他忍不住纹:“你是谁?”

“如果你们喜欢,就叫我白灵吧。”少年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甚至毫不犹豫地坐在了星河地旁边。他的声音和他的名字一样犹如一只百灵鸟,清脆又动听,无论是谁都会为这样的声音着迷。

“白灵…”星河叫他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已经止不住话头道:“我们俩是苦寒地那破地方过来的,我叫星河,他叫许洲。”

他分明知道的很清楚,把自己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剖白给每一个祭品都是一件愚蠢又滑稽的事,谁能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背叛你,杀了你的人?

可是星河却完全没有办法对白灵这样的美人说谎,又或是不理不睬,他没办法做到这么冷面冷心的事。更何况他的肚子一跳一跳地胀痛着,无时无刻不像钟摆那根摆针滴滴答答地敲响他的脑袋,让他担惊受怕会尿湿一点内裤被他们闻到。其实被许州发现了都没那么难受,但是被白灵发现对他来说确实和杀了他一样痛苦。

“那我该叫你…河哥?”白灵眨眼,他双手托着下巴,晃动着纤细的双腿,他仿佛不像是要与星河厮杀拼命,而是想要和星河做朋友一般:“我第一眼瞧见河哥,就觉得河哥一定不会讨厌我的。”

星河干巴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因为我知道河哥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白灵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光,狡黠的光,他已经拿定了星河绝对不会和他生气。

星河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他发现他没有一点办法反驳。更让他难过的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完全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对谁都狠不下心来,就像一向健谈的许洲现在都还一言不发,他却已经和白灵聊起天来了。

但垂死挣扎还是不能不做,星河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白灵神秘道:“这可是我的秘密哦。”

许洲终于在星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出了声,他打量着这个忽然出现的人,狐疑道:“你想要庇护,还是什么?我们这两个人可不是有什么真本事的人”

白灵摇头,他瞧着有些落寞:“我只是想有一个能聊天能说说话的人,可是我发现他们连和自己一个地方来的人都不肯说话,又有谁肯和我说说话呢?”

星河沉默。的确,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难免会觉得孤单,觉得寂寞,他自己也没法想象如果没有许洲陪着他,他又该有多么痛苦?说不定早就又情绪崩溃,变成一个木头人了。

“但是我刚刚在大厅,就瞧见河哥和州大哥关系如此亲密,我可羡慕死了,我实在也想要河哥这样的朋友。”白灵吐了吐舌头。他并不掩饰他的情绪,这让他看起来格外真诚,而这样的真诚很难让人对他防备太多,更何况他看起来实在是一点恶意也没有。

星河有些赌气道:“和我做朋友可不容易。”

白灵并不气馁,他像是早就猜到了,认真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河哥的朋友呢?”

“让我…开心?”星河思索道。

“那我给河哥唱歌?”白灵问,他站起来,又像是一只轻巧的小鸟一样转了一圈:“在东海,大家都很擅长唱歌跳舞,我更是最最擅长的那一个,如果想要听我唱歌,他们都得提前用美丽的海草编成花环送给我才能听得到呢。河哥你想听一听吗?”

“既然如此,你单独唱给我听,我也可以为你准备一个美丽的花环。”星河看了看四周的一大群人,他虽然不是一个很抠门的人,却也是一个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占自己便宜的人:“所以我一个人听就够了。”

“好,这就是河哥和我的约定了。”白灵亮晶晶的眼睛弯弯地,注视着星河,从脸庞看到胸口看到小腹,然后如一阵轻烟消失在门口。

“你真是被他牵着鼻子跑。”许洲轻哼一声,他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剩下的青椒和辣椒:“还看,魂儿都被勾走了吧?”

“谁让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星河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虽然他刚刚愣神,完全是因为白灵最后的视线,哪怕他并不确定白灵有没有发现,他感觉它仿佛还停留在他鼓起的膀胱上,让他的脸一阵一阵发烫。

星河小幅度轻轻左右摆动着身子,让屁股在板凳上面起起伏伏,来让尿液能够稍微安分一点。但是他不能专心憋尿什么也不说,所以他只能承认这个世上绝不会有人不喜欢美丽的人,美丽的事物,而他也是一个大俗人:“你也看到了吧,他简直像妖精一样美。”

“哼。”许洲又哼了一声,听起来有些酸溜溜的。

谢河有些好笑,他不敢笑,生怕笑起来就守不住闸门,所以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握住了许州的手,比在自己的胸口:“你别吃飞醋,我可不会见色忘友,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许洲终于叹了口气,他扶着额头,抵着太阳穴道:“东海曾经是块宝地,孕育出了许多生灵,他生得这么好看,唱歌又动听的话,他大概率是个鲛人。”

“鲛人有泪,落如珍珠。”星河笑着,他脑子里思考着那些一串一串如珍珠项链一样漏出来的尿液,翘起了二郎腿,道:“你这么一说,我不仅想听他唱歌,还想让他哭给我瞧一瞧了。”

许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四下又看了看,才低声对星河道:“看到那边那两个女孩儿了吗?”

星河看过去,那是两个很特别的女孩,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矮又小,高的那个把矮的那个抱在手臂上,一起享受着一碗桂花糕。

“她们怎么了?”

“我听说她们都是自愿的祭品。”许洲不知何时又掏出了他那把陨石小刀,反复把玩,这小刀在蓝色的幽光下,里面细碎的裂痕仿佛是从深处生长出了枝条,格外奇特。

“自愿的…”星河浑身轻轻一哆嗦,在等待膀胱因为过度的膨胀的抽筋缓解下来的同时,他又打量了她们一会儿。她们高声谈笑,仿佛不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放在眼里,是蔑视的,也是自信的。

自愿前来的祭品,绝大部分都是从小就经过了严苛的训练,对于苦寒地之类的穷苦地孩子们来说他们强大无比——这件事其实理论上不该发生,并不公平,但是神树绝不会介意,所有的祭品神树都一视同仁。

星河道:“真不走运,这样的人难道很多?”

“不。”许洲神秘道,他压低声音,担心声音大了一点就会被人注意到。在这里这个时候,越不起眼活的越久:“今年的自愿祭品非常少。”

“那不是好事?”星河仔细看着许洲的眼睛,他凑得离许洲很近,近到许洲的呼吸几乎就落在他的耳廓上,让他觉得有点麻麻的。不过他与许洲亲近多年,早就不会因为这样就脸红,可惜一小碗,他的下身为此一阵发酸,一两滴液体趁机滑进尿道,在那里徘徊不去,这让他红了脸。

不,还不能尿出来,再忍耐一下,憋回去…

许洲皱眉道:“不是好事。”

星河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今年神树又选中了他的宠儿。”

“宠儿?”

许洲咬着他下唇的伤口,他一紧张就咬那片可怜的肉,这个臭毛病根本就改不掉。鲜血又渗出来,他没感觉到似的:“杀了三十多个人活着回去的宠儿。”

“那他岂不是已经被选中过两次,会有这种人?”就连星河都不得不承认他被惊呆了,这巨大的惊讶盖过了一切痛苦,他实在无法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倒霉的人,以至于他甚至忽视了酸急的膀胱扭过身,赶紧追问饭:“他是谁?”

许洲摇头:“不知道,没人知道,这家伙低调得吓死人,但听说是来自赤炎矿脉的男孩儿。”

“赤炎矿脉…”星河的脑中一下就闪过了那个红色眼睛的男孩,哪怕那个男孩看起来像一具行走的骷髅架子一样风吹就倒,他也觉得那一定就是所谓神木的宠儿!

只要知道他是不是来自赤炎矿脉…

一股差点喷涌而出的尿液彻底打断了星河的思路,急得他差点从椅子上头直接跳起来。他两只手握住椅坐,拼命向下用力,把所有的力量用在尿道口,才避免了在众目睽睽下失禁的悲剧。星河再也等不下去,他道:“现在担惊受怕也没什么用,咱们连要准备些什么都不知道,不如回去先睡一觉,明天再想想该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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