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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萧北顾(1 / 2)

精致雕花的白玉镇纸下,放着一沓厚厚书信,红木的书桌上已经落满了灰尘。

没有人看信,甚至信没有被拆封。

是收信的人太过自负,根本不屑于去看信吗?又或者这些信本就是因为看不了才被寄过来的?

收信的人这时候正躺在竹椅上头晒着太阳。阳光撒在他大病初愈之人才会有的苍白的皮肤上头,照得这副瘦削的身躯就像是要融化在温暖的光里。

阳光很刺眼,本应该很刺眼。但是这个容貌俊俏的男人却全然不会觉得刺眼。他的眼睛半睁着,这明明是一双乌黑的,让人看过就忘不了的眼睛,现在却迷蒙的,没有神情,没有焦点——因为他已经不再能看见,因为他已经成了一个瞎子。

一个瞎子当然不可能去看信,也不会去回复每一个对他这个未来萧家家主的“慰问”,他当然知道这些信想要知道什么。

瞎了眼睛,还能成为名满江湖的铸剑世家的家主吗?他是否已经被萧家所舍弃,成为一个不再需要巴结的弃子?

风吹拂过风铃,门被推开了。与清风一起涌入房间的,是动人的花香。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美丽的日子里,会带着花来看一个可能会成为废人的人,只会是他最好的朋友。

花放在了桌上,花香盈满屋子,他的朋友有很多心事,多到一直没有开口。

男人道:“这是茉莉花?”

“是。”他的朋友道。

“我记得你不喜欢茉莉花。”男人想要起身,他摸索着身边的长棍,一个人真的需要很久才能适应自己已经失去了一种对于一个人来说非常重要的感官。

“你不用起来,我知道你又两天没吃东西。”他的朋友说着,又忍不住叹气:“无辞,萧老爷还尚未说什么,你也不必如此颓丧。”

萧无辞坐着,他沉默,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摇头苦笑道:“你明明并不比我幸运许多,倒是还要安慰我。”

他的朋友——又或者说是正伪装成他的朋友的人背上已经冒了一层冷汗。因为他知道,这个叫做顾含光的人其实早就死了,死在萧无辞的身边,甚至被烧成了一把灰!

萧家神剑,顾家名刀。行走江湖的人,很少没有听说过这两大世家的名头。更没有人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一个人能拿一把萧家的剑,再使一把顾家的刀,那他不是最厉害的人,也是最富有的人。”

不过现在,这句话应该早就成了如果能有一把萧家大少爷萧无辞铸的剑,那他一定是最富有又最厉害的人。

萧无辞铸的的剑这样吸引人,甚至压过了顾家的风头,那么他的人就比他的剑更吸引人——这样的人身边绝对不会太平,这样的人需要被监视,所以姬晌欢为武林盟主所授命来到这里正是为了这个缘故。他暗藏在萧无辞身边已有数年,萧无辞所铸的每一把剑他都看过,每一把剑他都知道去了哪里。

“我并没什么大碍。”姬晌欢道,他端起水走到萧无辞的身边,不动声色地支开了话题:“那批被劫走的剑都已追回,那些劫镖的人审过了,却似乎的确只是一时兴起,可恨伤了你的眼睛。”

“含光辛苦了。”萧无辞笑道,他接了水却并不喝,只是捧在手中:“你又忘了,我不爱喝白水。”

“抱歉。”姬晌欢道,他自然不会忘记,可惜他现在是顾含光,所以他自然只能忘记,忘得一干二净。这个顾家少爷,萧无辞的朋友的身份对擅于伪装的人来说比起匿在暗处更加方便,也更加能够满足他的私心——他对萧无辞动了心,他不能让萧无辞成为一个废人,否则盟主就会让他离开。

萧无辞又道:“你天天来看我,我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若是不看着你,你怕是要把自己饿死,渴死了才是。”姬晌欢道,他好像生气了,却并没有真的生气,他只是忍不住抱怨,忍不住担心:“你难道就要让我看你这样颓丧下去?”

“那含光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做?”萧无辞失笑,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又摩擦过指间的老茧:“我这人没什么爱好,现在也进不得剑庐了,可不是得天天躺在这里?”

“江南那条商线你也不管了么?”姬晌欢皱眉:“下一批送往朝廷军中的兵刃,你不去核查?”

萧无辞还未回应,又被他打断:“萧家的家主本也不是全靠手艺,萧家是做什么的,你难道真不清楚?”

“含光怎么比我还懂得多。”萧无辞失笑,他站了起来,有些生涩地用盲杖点着地:“你不是从不管顾家家里的事,现在倒是熟练得让我都要以为你才是萧家的少爷了。”

“你…”姬晌欢让他噎住,也不气恼,他想去搀扶萧无辞,又怕伤了人自尊,便只是站在原地问他道:“你要去做什么?”

“快饿死了,去吃点东西,要一起来么?”

这个世道并不公平,又或者说世道这个东西从来没有公平过。总有人要被压迫,总有人要承担更多的蔑视,这种人在现在就是脆弱的不能控制自己的地坤,又或者说是被可笑地断言为一无是处的人。

姬晌欢很不幸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地坤,一个会无可奈何地发情,又因此被所有人都瞧不起的地坤。但他并不感到可悲,也并不自怨自艾,他仍然积极地面对着每一天,做着每一天应该做的事。

因为他其实又很幸运,在成为地坤前他已经学会了太多的本领,比如像现在,为了看着一个人而伪装成一个天乾少爷。

“含光想喝酒吗?”萧无辞道,他坐下来,坐在酒楼的一角。这儿安静又不显眼,除了看不到美丽的舞女,但对一个瞎子来说看不到也并不可惜,甚至更好,更称心。

姬晌欢推酒盏给他,无奈道:“是你又想喝酒了吧。”

“我一久不喝酒,肚子里就馋得难受。”萧无辞道,他垂着眸子,仍浅浅地笑着:“况且心中有愁千结,不得多喝一点酒?”

“你借口一大堆。”姬晌欢道。

他不喜欢喝酒,更不想让萧无辞喝酒。没有人会不在乎心上人的身体,任何一个人都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喝酒显然不能让人长命百岁,但他又不能阻止一个心中郁结的人借酒浇愁,特别是这个人还是一个酒鬼。

所以姬晌欢只能赌气地扭过脑袋,干等着萧无辞一碗又一碗地喝酒。

日头西斜,现在已经过了黄昏,大厅中,小间里,灯火已经繁星点点一般亮起来。晚风中是花香,是女人的体香,是诱人的酒香。楼下传来歌女幽咽地歌声,是如同等待爱人一般的吴侬软语。

“含光,能帮我再买一坛酒么?”萧无辞轻声道。他像是喝醉了,角落朦胧的灯光里,隐秘地照亮他的模样。他苍白的脸上一抹浅红,靠在桌上,神色迷离——但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自然不会有任何焦点,所以他可能并没有醉。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没有眼睛,一个人反而更看不透,摸不透。

最好能有什么法子让他把酒戒了才是。姬晌欢虽然这么想着,却还得去帮他再抬一坛酒,实在是又可气又可悲:“还是梨花白?”

“去吧。”萧无辞道,他说完,就什么也不再说了。

姬晌欢没有走。他总觉得萧无辞的言辞想要赶走他十分的奇怪。

这个人虽然算不上是姬晌欢见过心最细话最多的人,却也算得上一个很会和人聊天的人,一个精益求精的人。这样的人拜托其他人做事,又怎么会只有一两个含糊字?

他秉着呼吸,收敛了气息,要看这个人在耍什么把戏。

萧无辞坐直了身子,他果然并没有喝醉。他不仅坐直了,还用手在身边摸索着。不能看见美景美人,实在是人生中最难过的事,但还有比这更难过的,那就是身为一个瞎子却找不到盲杖。

他摸索了一会儿,又不动了,腰打得笔直,直愣愣地等了一会儿,又像是因为疼痛弯下身去阵阵发抖。

他是生病了?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生病?姬晌欢不知道,他已经皱起了眉毛。

“含光你既然没走,还不来帮我?”萧无辞道。

姬晌欢背上又冒了汗,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能瞒过萧无辞,因为这个人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下,更不要说隐匿身形一途这个江湖上都不会有几个人比他更厉害。

萧无辞咬牙:“好含光,我现在真的需要你帮帮我。”

姬晌欢只能出声:“要我怎么帮你?”

“我就知道你在等着看我笑话。”萧无辞苦笑,他当然听不出姬晌欢还在不在,但他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只有他这样聪明的人才能用这么简单的法子就攻破姬晌欢心理的防线。

姬晌欢不止是无奈,他怎么就总是这么相信萧无辞?他道:“你先说说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的那根棍子,你看见了吗?”

姬晌欢看了一圈,他没有看见。这根棍子怎么会忽然不见了踪影?是谁会故意拿走一根棍子?还是说这并不是一根普通的棍子?

姬晌欢皱眉:“没有,它不见了,是什么人…”

“不,现在这些都不重要。”萧无辞打断了他。他捂着肚子,看起来像是难受极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得优先解决。”

“是什么事,能比忽然被拿走了一根看起来没别的用处,实际上我却不知道可能很有用的棍子重要?”姬晌欢困惑。

“…小便。”萧无辞轻轻吸了一口气。如此丢脸的事,他分明想要支开姬晌欢偷偷前去,可没了那根棍子,他已经寸步难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有出来喝酒的一天,因为没法自己去茅房而窘迫至极:“来拉我一把,我得靠你牵着我去了。”

“家中有双目不便的人,家中通常会养这么一条狗牵着他。”姬晌欢打趣,他其实不想在这个时候抖什么机灵,他只是为要牵萧无辞的手而有些口干,他不想自己像一个春心萌动的毛头小子。

“哈哈。”萧无辞笑道,他握着姬晌欢的手,他的手心里已全是汗水。他缓缓站起来,但是站得并不直,就像是背上压了一块大石头,要把他的腰压断了一样。

“跟着我来。”姬晌欢带着他走,不敢走得太快,怕他忽然摔倒了,又怕他走得快了,会更加难受——毕竟忍着小便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人,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穿着红色的如同盛开的牡丹一般艳丽的衣裙,但她虽然穿得如此美丽,却是一个天乾,一个天乾的女人。

姬晌欢喜欢萧无辞,所以他当然不是什么见色起意。在明月下,女人手中的东西上有什么发出柔和的光芒,是遍寻中原都难以得到的美玉,这是萧无辞那根盲杖上嵌着的一块玉。

“慢着!”

女人回头看他,便要离开酒楼!

姬晌欢想追,萧无辞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别管他。”萧无辞低声道,他的声音也在微微发抖。

姬晌欢急道:“这个女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这时候放她走了,以后可就真不一定能讨回来…”

“没关系的。”萧无辞又道:“只是一张铸剑的器谱。”

“可…”

“含光,我真的需要小解一下。”萧无辞的脸色泛红,一种病态的红,汗水从他的下颌不断落在他颈侧的貂裘上,他的腰很低,几乎快要蹲下去,看上去分外可怜:“我肚子都憋疼了…”

姬晌欢心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光,一道灵光,他靠在栏杆上头,一动也不动,像是一个木头人:“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萧无辞哭笑不得。他的手已经不再捂着肚子,紧紧握住了半硬的下身,顶端已经湿了一块——他憋得死去活来,自然没有谈条件的资本,无论姬晌欢待会儿说出什么他都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以后都不许喝酒了。”姬晌欢道。

萧无辞苦笑,他喃喃道:“那岂不是和杀了我一样难受?”

姬晌欢淡淡道:“说明你现在还不够难受,我就不带你去了。”

萧无辞叹了口气,他再不想答应,也不能不答应。因为他已经憋得甚至觉得胃里都全灌满了尿,整个腹部都胀痛一片:“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姬晌欢很是满意,他的面上都春风拂面一样光彩,他道:“跟我来。”

“不行。”萧无辞发抖,他彻底蹲下去,浑身紧绷,也许是因为这个姿势让他胀痛不已,又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快要无力阻止尿液涌出,他闷闷道:“我走不了了,再动一下,这片地都得遭殃。”

亮晶晶的水光已经从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溢出来,地面上落下了一点有一点的水渍,虽然还没有完全水漫金山,不过水漫金山也可能就是下一秒。

姬晌欢手足无措道:“你真这么急之前怎么不说?”

萧无辞又道:“我想去很多次…我真的想小便很久了。”

姬晌欢怔道:“就是因为找不到盲杖?”

萧无辞道:“是,又不是。”

姬晌欢道:“什么意思?”

萧无辞道:“怕麻烦你。”

姬晌欢沉默,但没有时间给他沉默更久,因为地上的水渍已经连成了一小片水洼,再不想想办法马上就会变成水泊。

“这个给你。”可怜这个装美酒的坛子,马上就要装上并不美好的东西了,一想到这个姬晌欢对酒本就不高的兴致更低了一些。

“多谢。”萧无辞低喘道,他的声音已经很虚弱,和人殊死搏斗之后才会有的那种虚弱,他苦中作乐道:“好歹比弄一地再被扣下来拖地强一些。”

姬晌欢没有说话,他听了很久的水声,久到他觉得这简直不属于一个人能在肚子里面装下的水,他以为在听一个水库放水。但这并没有什么,他有更不可思议的事——他听得硬了。

“刚刚还以为真的会被憋死。”萧无辞把坛口扎上,他伏在桌面上,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气,甚至没有心思去思索怎么遮挡裤子上的湿痕。

“你好一些了吗?”姬晌欢问,他不敢看萧无辞,哪怕他知道萧无辞看不到他,但是他还是为刚刚的兴起而羞愧。

萧无辞点点头,他懒洋洋道:“好一些了,就是肚子还有一点疼。”

姬晌欢脸色发红,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他喜欢萧无辞忍耐,喜欢听他难受的呻吟,看他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看…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他赶忙道:“你刚刚说的剑谱是什么?”

“嗯…就是一张剑谱…”萧无辞意识到自己仿佛在说一句废话,所以他又道:“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月妙火殿托我为殿中圣女生辰铸一把剑?”

“所以拿走盲杖的人一身红裙,会是妙火殿的女人?”姬晌欢皱眉,他沉思着,叹道:“我怎会认不出妙火殿的人?”

“自然不是。”萧无辞道,他眉宇间只有淡淡的倦怠与疲惫,仿佛这一切不是什么大事:“我虽然确实这些日子铸不了剑了,一张被我拿来垫了石头的废谱,还用不着他们大动干戈来取。”

“的确。”姬晌欢垂头,他认真地想了好一阵,去想妙火殿的圣女,忽然他道:“妙火殿一个异族蛮夷之流,你怎会答应他们铸剑?”

“含光忘事的速度比我喝酒的速度还快。”萧无辞笑了笑,他什么也没再说——他不说话,暗淡的眸子里也无法有神情。

姬晌欢紧张起来,他又怀疑自己早已暴露,又或者自己从来没有瞒住过萧无辞,他甚至感到恐惧。

萧无辞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答应他们,自然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圣女亲自拜托了我——”

“你喜欢她?”姬晌欢脱口而出,他明明明白这没有什么,萧无辞是一个人,一个人有着喜欢美丽之人的自由,他更懊恼自己不过脑子的口快,愚蠢到真的暴露了自己也完全并不奇怪。

人只要心上有了另一个人,就会变得盲目又冲动,姬晌欢不得不深以为然。

“不喜欢。”萧无辞迷茫,迷茫自己的好友为什么会忽然如此关心自己的感情生活,但是他还是解释道:“我不会去喜欢任何地坤。”

“为什么?”姬晌欢一愣,他头一次慌乱起来,听到这句话比直接被萧无辞看出身份更让他心中难受不已。

难道如同萧无辞这样美名满江湖的天乾,心里也还是瞧不起地坤吗?是不是只要是天乾,就没有办法摆脱这种劣根性?

“一个天乾如果喜欢一个地坤,这个地坤也许很难去拒绝他…”萧无辞静静地坐着,摩擦着自己的手指,半晌他笑道:“我很难言明,只要我还有如今的声名,如果我喜欢上一个地坤,她约莫不敢拒绝我。哪怕她并不爱我,她甚至会痛苦一生,但是她自己,以及身边所有人都会让她嫁给我,这难道还不恐怖?”

“也许…可妙火殿的圣女不会。”姬晌欢道,他又道:“她毕竟是圣女,妙火殿也不会舍得她。”

“哪怕她不喜欢我,妙火殿不会不喜欢萧家。一个被捧得很高的地坤,只会是更昂贵的牺牲品。”萧无辞无奈,他和自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讨论这种事实在很是奇怪,所以他道:“含光难道是担心我眼睛瞎了没人要了,所以和我聊这些么?”

“不,只是好奇,好奇你为什么答应她。”姬晌欢道,萧无辞的话让他心情重新变得很好,所以他又可以气定神闲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的确。”萧无辞幽幽地叹息着,他闭着眼睛道:“我答应她,自然是因为我心中有愧。”

“有愧?”姬晌欢困惑,他跟在萧无辞身边数年,却独独不知道这个哪怕帮了其他人都从不会期待回报的人,竟然还会对其他人有什么愧疚?

萧无辞头垂得更低,他在微笑,却更像是在苦笑,他道:“因为她的确喜欢我。”

“被喜欢又不是什么过错。”姬晌欢道,他当然明白,喜欢萧无辞的人绝不会很少,但难道被一个人喜欢却并不喜欢回去,就是亏欠吗?

“我不值得被喜欢。”萧无辞道,他的脸埋进了臂弯里头,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姬晌欢更加不明白,因为他绝不会明白一个芝兰玉树的天乾为什么会这么看待自己:“总不会是因为你的眼睛?”

“不是。”萧无辞不抬头,他道:“因为我是一个伪君子。”

“你?”姬晌欢忍不住把他看了又看:“那什么样才算真君子?”

“我能装一辈子,就是真君子。”萧无辞道,他觉得能和知根知底的朋友讨论这段对话太过好笑,所以他笑道:“你对我这么关心,我都要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我要是一个地坤,怎么不能喜欢你?”姬晌欢挑起眉毛,他煞有介事:“喜欢你可是一件很有品味的事。”

“那你要是地坤,我肯定要娶你。”萧无辞大笑起来,他一把拉过姬晌欢的手:“因为我知道你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

酒楼的楼顶上传来一声巨响,足以震得人耳朵生疼。

一个人砸了下来,就好像一个硕大无比的黑秤砣,所有的桌子椅子都被砸得粉碎,坐在椅子上的人自然也成了肉饼。他们是如此不幸,刚刚还谈笑风生,现在已经见了阎王爷,因为一个和他们完全无关的人,一件与他们完全无关的事!

酒楼里没了歌声,没了乐声,没了阔论与高谈,只有尖叫与哭泣。

萧无辞看不见,但他听得见,闻得到,他皱眉道:“是什么人如此猖狂?”

“不知道。”姬晌欢看过去,这一刻他似乎已经成为了萧无辞的眼睛,他道:“不像中原人。”

这个人高大,肥硕,一张脸却又嫩又白,仿佛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的手也很白,又细又白,仿佛处子,只有那又粗又圆的腰身,还显得有一些天乾的气概。

他笑眯眯的,笑得想一尊弥勒佛,可惜偏偏一点也不祥和,反而十分渗人,他迟缓地转过身子,小山一般的肥肉抖个不停,他像是在找人,很认真地找,又像是因为找不到人,大哭起来:“阿姊,淼淼阿姊人家找不到…”

萧无辞摇头苦笑道:“祸不单行,怎生又偏偏是他来了。”

姬晌欢道:“这是什么人?”

“是妙火殿的人。”萧无辞道,他高声:“你这傻子,又平白伤人性命,我得好好教训你!”

他言罢,人已经凌空从楼阁跃出,他的手中握了剑,漆黑、狭长,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的一把剑。大道至简,铸剑奇才萧大少爷的剑,竟然如此普通,如此朴素。

傻子叫道:“人家才不是傻子,淼淼阿姊喜欢你又如何,人家打死你!”

他仿佛一座肉山,奔跑起来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他没有武器,因为这副身体已经比任何武器都还要好用——姬晌欢甚至觉得,萧无辞一剑刺进去,都未必能刺进他的肠子肚子。

萧无辞当然不会刺穿他,他只是打算教训这个傻子,把对方绑回妙火殿。他虽然双目已盲,甚至没有办法自己走去酒楼的茅房,但是他的耳朵还很好使,这么大的声音已经不需要眼睛。

他如同飞云一般,掠过傻子身后,他已递出一剑,剑光轻灵,剑式奇巧,每一剑都直指傻子身上痛穴——他非但没有刺破傻子的皮肉,还让对方疼得嗷嗷叫唤,他的力道收放竟已如此高超。

姬晌欢靠在楼台,他没有下去,他在看萧无辞的剑招,他并不会用剑,却非常懂剑,比萧无辞自己更懂。这九剑连环本是萧家秘传,可惜萧无辞并未精进,此时使起来空有架势,全仰仗身法灵巧,随心而动,才会在前些日子吃了大亏。

姬晌欢心想,他晚来了一步,如果他未曾去核对剑的去处,那么萧无辞就不会变成一个瞎子。可是他又有些庆幸,正因为对方瞎了,他才能如此大摇大摆地留在他的身边,留在这个“大红人”身边。

他更阴暗地渴望萧无辞因此无人倾心,最后只能依赖于他这个唯一愿意从一开始就留在他身边的人,哪怕一辈子都维持这个顾少爷的身份,不叫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也并无所谓。

现在大堂里已经只剩下了四个活人,与三个已经永远不能动了的死人,除了傻子,萧无辞和姬晌欢还有一个活人。活人的脸色却不比死人好看,因为他怕死,怕死很正常,怕死的人到处都是,也因为他肉痛,他的酒楼不仅被砸得稀碎,还死了人,换了是谁都无法不脸色发青。

萧无辞坐在趴在地上的傻子身上时,额上已全是汗水,他的脸色发红,轻轻地喘着气,黑色的剑插在一边,剑身上流下了一抹鲜红。

姬晌欢道:“要我帮忙么?”

萧无辞笑了笑:“你不来牵着我,我怎么走得了?”

姬晌欢也笑了笑:“你用你那把剑,不是也能走。”

萧无辞道:“削铁如泥的剑,碰坏了东西怎么办?”

一旁脸色惨白的掌柜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几乎要昏倒过去道:“没有关系,已经没什么东西还是好的了。”

萧无辞歉意地摇摇头,笑起来:“酒楼的损失都记在我账上吧,店家若是急着用钱,晚些时候便去萧家支取,说是萧无辞的客人便可。”

“竟然是萧少爷!”掌柜忽然意识到似乎能够遇到的,一个用剑的瞎子的确可能是名满天下的萧家少爷,所以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得好起来:“少爷的眼睛,竟是真的坏了?”

“自然不会用这种事作假。”萧无辞无奈,他并不因此感到冒犯,而是又道:“我需得先将这傻子押回妙火殿,若是有人追责此事,便让他们都来妙火殿要人。”

姬晌欢已经来到了萧无辞的身边,他道:“还不走。”

“稍等。”萧无辞道,他不动,反而神神秘秘地开口道:“含光来我身边。”

姬晌欢不解:“做什么?”

萧无辞低声道:“自然是帮我的忙!”

姬晌欢狐疑:“你又要我帮什么忙?”

萧无辞把傻子捆住,他一边捆,一边叹气:“一些说不出来的忙。”

“比如说?”姬晌欢忽然明白了,他自己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他靠近了一些,道:“你又要去解手?”

“嗯。”萧无辞应道。喝酒的确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但是世间一切快乐的事都有代价,喝酒的代价就是膀胱很久也不会空下来:“又觉得憋胀得很。”

“好。”姬晌欢道,他其实不那么希望萧无辞轻松,可他更不想自己的心思被萧无辞发现,他只能违背自己的心意:“我带你过去。”

“请等一等。”

四个人都看向门边,那是一道身影,清丽又瘦弱的女人站在酒楼的门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里面的一切。她如此美艳又清纯,这两个几乎截然相反的词在这个女人身上丝毫不会突兀。

“林淼淼…”萧无辞按了按额角,他知道如此美丽的女人,美丽的地坤,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很是头疼,但他仍笑着:“你既然来了,这家伙便由你亲自带回去吧。”

“淼淼阿姊,他欺负人家,他打人家!”傻子挣扎到,他离水的鱼一样扑腾,拍打得地面咣咣作响,山崩似的摇晃不住。

萧无辞变了脸色,他飞身而下,手指将衣角攥紧——青天白日之下,总不能去攥不该攥的东西:“这…”

“我明白。”林淼淼的声音温柔如水,又自有惆怅,她幽幽道:“殿主有些事,想请二位公子来妙火殿一叙。”

“若不去呢?”姬晌欢道。

“自然要去。”萧无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的肚子很酸还很胀,但他只能继续苦笑:“不去的话,每一家酒楼都会被砸穿的,带路吧。”

梨木的车子,高壮的骏马,车上缀满了娇艳欲滴的鲜花,鲜花散发着阵阵的香气。

林淼淼道:“二位就上这一辆马车吧。”

姬晌欢道:“现在就上车?”

萧无辞道:“嗯。”

姬晌欢道:“你已经没有想做的事?”

萧无辞道:“没有。”

林淼淼道:“二位上车之后,只需要一炷香,就能够到圣火台——那里,殿主正恭候二位的到来,所以就让我们出发吧。”

姬晌欢无奈地点头:“看来是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了。”

他跳上马车,这梨木的车厢里面是金色的,亮闪闪的,铺满了鲜花的花瓣,摆放了毛毯,屁股一落在上面,就不会想再动一下。

萧无辞坐在他的对面,坐在鲜花里面,他半仰着靠在那里,双手抱胸,在花香之中一动也不动。他没有在看着姬晌欢,他闭着眼睛,侧着头,似乎已经睡着。

姬晌欢忽然开口道:“你真的没有后悔有事情没有做,就直接上了马车?”

萧无辞淡淡道:“我没有后悔直接上了马车,虽然我确实有事情想做。”

姬晌欢笑出声,他笑起来时总是忍不住露出牙齿来,仿佛他真的特别开心,像是在阳光里的花朵,可惜萧无辞并不能看见。

萧无辞仿佛没有听见,他仍然闭着眼睛,呼吸压抑得又轻又浅。

“你似乎不想和我多说。”姬晌欢道。

“因为我再多说一些话,你就得踩着一地臭水了。”萧无辞甚至没有精力苦笑,他又向前坐了一些,更躺下去了一点,两条腿叠在一起翘着二郎腿时不时地抖动着:“我好想再去小便一下…”

“那你怎么还立刻上来?”姬晌欢终于问出来,他想要知道这个答案已经很久了!为了问出答案,他已经就不会介意踩在臭水里。

萧无辞深吸了一口气,他仰着头,不停地咽着唾沫,他显然很难受,难受极了,尽管他绝对是自作自受:“你难道要让我当着一个如此美丽的地坤姑娘的面,说我要去解手?”

姬晌欢笑道:“你不是说你是个伪君子。”

萧无辞摇头道:“伪君子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和别的地坤说这种话。”

他说完,又换了一个姿势,斜靠在了马车上头,尽管没有任何姿势在这个时候能让他觉得更舒服一点,他简直比生病了,受伤了还要痛苦:“希望在到之前我能够憋得住。”

“到了圣火台你就能说出这种话了?”姬晌欢拈起一朵鲜花,拿在手里来回摆弄,它散发出浓郁的让人心情愉快的香味。

“不。”萧无辞苦笑,他只能苦笑,他自暴自弃地开口道:“我什么也不会说。”

“那怎么办?”姬晌欢问道。

“伪君子当然是让他的好朋友支开其他人,再找个角落就地解决。”萧无辞几乎是呻吟出声,他实在已经很是疲惫,他甚至觉得除了酸胀和疼痛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他呢喃道:“我的确该戒酒了…我简直快憋死了。”

“很难受?”姬晌欢皱眉,虽然他的确很乐得看萧无辞隐忍,但不代表他真的想让对方痛苦。

“这可不只是很难受。”萧无辞道,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来回无意识地抚摸着下腹,哪怕这并不能减轻他的痛苦,因为那儿现在实在硬得像是塞了一块大石头进去一样:“这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姬晌欢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夸张么?”

“那含光你摸摸看不就知道了?”萧无辞道,他仿佛是为了证明,他已经把手从肚子上拿开,他将自己的弱点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了姬晌欢。

姬晌欢的心忽然跳得很快,毕竟他甚至会因为和萧无辞牵手而脸红。但现在,他竟然直接获得了这样一个机会,一个直接触碰对方的身体,触碰对方最脆弱的地方的机会。

姬晌欢吞咽唾沫,他想要拒绝,因为他绝不认为顾含光顾少爷会真的对萧无辞做这种事,可是对他来说这个机会实在千载难逢——所以他当然没有拒绝。

姬晌欢的手指轻轻落在了萧无辞的小腹上头,那里还残留着萧无辞手心里的温度,烫得他脸色通红,红得快要滴血。他必须庆幸,庆幸还好萧无辞是一个瞎子!

萧无辞其实很是纤细,特别是他的腰,简直不像一个天乾,而这样纤细的腰上却平白鼓起这么一块来,实在让姬晌欢觉得口干。

他心猿意马,手上的动作自然失了分寸。

“呃!”萧无辞像后缩了一下,他低喘着,因为姬晌欢的不知轻重触碰浑身本能地发抖,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别用力,我真的要憋不住了。”

地毯已经被他蹬得乱七八糟,他明显经历了一场战斗,和身体的战斗,毕竟他的裤子又已经湿了一点。

姬晌欢有些愧疚,所以他道:“要不我帮你想想办法?”

“含光有什么办法?”萧无辞道,他仍然有些发抖,但为了面子还没有去捏什么不该捏的东西。

“睡一觉?”姬晌欢道。

“我可睡不着。”萧无辞道,他喘气,然后又叹气:“况且如果睡着了,可能我就会发现,原来人长到了二十岁也是会尿床的。”

“那…”姬晌欢的手被刺痛了,被花朵上的碎木刺痛,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将这朵花茎折下来递给了萧无辞:“我想到了办法。”

“是什么?”萧无辞接过了鲜花,他的手很美,鲜花更娇艳欲滴,很是美丽,但是显然它绝对不会用来做一件美丽的事。

“你把这个杆插进去,堵上。”姬晌欢道。

萧无辞沉默。这实在不是他能想到的,或者能够接受的方法,所以他只能沉默,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你可以试一试。”姬晌欢道。

“不…”萧无辞的脸也红了,不是因为憋尿的痛苦,而是因为羞耻。虽然他的确和顾含光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在自己好友的面前脱下自己的裤子,再把一朵花插进自己的阴茎里头:“含光你还是别出馊主意了。”

“还有一个办法。”姬晌欢道,他想了很多能让一个人憋尿憋得更久的法子,他擅长潜入,这是他们要学的基本功:“一个男人,如果他硬起来就不会尿出来了。”

“…”萧无辞又一次沉默,他的确觉得他的朋友如果不是被换了个人,就是被夺舍了,毕竟这种话题实在是太过于低俗,太过于不要脸了。

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又不得不觉得他的朋友说得很对,至少这听起来比把花插进阳具靠谱。

萧无辞的脸仍然很红,他的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已经抚摸到了自己的腿根,他在犹豫,犹豫一些难以启齿的事:“可…”

“怎么了么?”姬晌欢问。

“嗯…”萧无辞苦笑起来,他的手又拿开了,并且捂住了自己的脸:“不行,我绝不会做这种低俗的事。”

“特殊时期特殊…”姬晌欢试着宽慰他,虽然姬晌欢自己也记得,萧无辞的确从来没有自慰的喜好,或者说这个人从不屑于做这种事:“你要不想自己来,我帮你也行。”

“你帮我?”萧无辞没有明白姬晌欢的意思,所以他没有拒绝。

“我帮你省得你害臊。”

姬晌欢说,还没说完,人已经到了萧无辞的面前,跪在了他的面前,他在萧无辞耳边轻声道:“你可别出声。”

“我…”萧无辞还想说话,他还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现在这些话都不再需要他问,不再需要他去介意,他甚至不再动了,就仿佛是直接变成了一座雕像。

姬晌欢捏住了那根蛰伏的阳具——不愧是属于天乾的阳具,哪怕萧无辞如此纤细,这仍然是一个哪怕没有硬起来也分量十足的东西。

“不是,等一下…”萧无辞吓了一跳,他一把抓住姬晌欢的头发,想要阻止这荒唐的事继续发展下去。

但他很快就投降了——他快胀裂开的肚子可不允许他折腾,而且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一件他绝对不想承认的事,能够忍耐并不代表不喜欢。

君子心性高洁,绝不会为这事所取悦。论迹不论心,论迹他确实还能装成一个君子,论心他不过也是一个俗人,所以他的确是一个伪君子。

姬晌欢揉捏过去,这阳具肉眼可见地立起来,立得很高,又高又直,兴奋得又热又烫,这比他想得容易许多。

他还以为萧无辞无欲无求,看来憋得久了,谁都是一样的。

他闻到萧无辞的味道,像是一种香,一种很柔和的没有任何攻击性,也不会让任何地坤感到难受的香味,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可即使只是这样的香,姬晌欢也免不得有些情动,他的心在萧无辞的身上,他的情自然也在。

他轻轻地揉捏着粗大的柱身,听萧无辞轻轻地喘息。萧无辞平静了许多,至少不再一直挣扎。显然快乐的事的确可以减轻痛苦,或者说他现在经历的痛苦,本就非常适合这种快乐。

马车停下来。

姬晌欢回过神来,他想要离开,可惜门打开比他离开更快。

傻子站在门外,好奇地盯着马车,盯着里面奇怪的一切。姬晌欢知道,这下萧大少爷和他的好友原来是多年断袖之交,恐怕明天就会传得沸沸扬扬——除非他现在就把这家伙,和那个圣女一起灭口。

他当然不能这么做,所以他只能看着傻子,再看着萧无辞。

萧无辞很镇静,又或者说,这时候慌乱反而没有什么好事,他扶着肚子站起来,率先下了马车,然后道:“我想,殿主有很重要的事由我来做。”

他把“我”咬得很重,他知道对方在事成之前,不会希望他整出风波。所以这件事根本不会传出去,更不会传得沸沸扬扬。

林淼淼垂着头,她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仍然轻轻柔柔:“他已经等候多时,二位公子请跟上我。”

镶金嵌玉的走廊神秘又静谧,清冷的月光撒在地面上,犹如照亮了一面镜子,镜子倒影着三个人,三个沉默的人。

没有人想要开口,没有人愿意开口,也没有人知道该说一点什么。他们各自心里的无奈只有他们自己明白——并且都绝不一样。

在走廊的尽头,不是一扇门,没有一间屋子,而是星空,星空下高大的铁盆中,木头燃烧着火焰。火焰是温暖的,温暖的光照着一张热情如火的美丽的脸庞。

人们总是会认为,妙火殿主应该是一位尊贵又高傲的人,一个有着高高在上姿态的异域老者,但眼前的妙火殿主,却全不是那样。

姬晌欢敢说,他一辈子都没有怎么能够见到过这么美丽,这么迷人的女人。她像一把火,可以轻松让一个男人的心燃起来,无论他是天乾还是地坤,都会为她着迷,为这样的一个天乾女人神魂颠倒。就连林淼淼那样美艳绝伦的女人,在她的美丽面前也有一些太单薄了一点。

可是姬晌欢又觉得她美得很熟悉,就仿佛刚刚见过一样熟悉。可他又完全不觉得自己会忘记自己曾经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所以这也许只是他的一种错觉。

妙火殿主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他们,准确的说是看着萧无辞,始终看着他一个人:“萧少爷别来无恙。”

“嗯。”萧无辞应声,他笑起来,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在这个时候听起来,甚至像是命令:“殿主要如何待客。”

妙火殿主没有生气,她显然不是一个坏脾气的女人,哪怕她是如此的尊贵。她的脸上是如火焰一样热情又张扬的笑,动人心魄的笑:“虽然我是一个急性子,但坐下来说一会儿话也不迟。”

“我确实是一个爱听闲话的人。”萧无辞坐在了她的面前,坐在了火焰的对面,他两只手交叠撑着下巴,叹气:“可如果只是为了说闲话,你也不必专门来找我。”

“你有心事。”妙火殿主道,她也倚在椅背上,她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琉璃尊,琉璃尊里盛满了紫红色的葡萄酒,林淼淼端着酒壶站在她的旁边。

妙火殿主笑道:“我记得你很喜欢喝酒。”

“我曾经很喜欢喝酒。”萧无辞道。

妙火殿主道:“现在不喜欢了?”

“不喜欢了。”萧无辞道。

妙火殿主惊叹道:“我真好奇是什么能改变你这样的家伙。”

“人总是会改变的,我也不例外,毕竟我也是一个人。”萧无辞翘着二郎腿,神色平静又自然,他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什么事,好像一个悠闲自在的人。

看来面子对男人来说真的会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重要到哪怕再大的痛苦,都能够忍耐下来,就算打肿脸充胖子也是。

姬晌欢神游天外,他没有坐下,他就站在萧无辞的身后。他很想再去想想关于那种熟悉从何而来,可惜他根本没有办法把注意力从萧无辞的身上移走。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无奈,因为自己高超的耳功无奈。这里也许除了他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萧无辞的呼吸比平常快了半拍,他不能不好奇萧无辞能把这种平静保持多久。

“但你总归还是要喝我的酒的。”妙火殿主漂亮的绿眼睛在火光中仿佛翡翠石,带着一种精光,一种精明的光:“这是我的待客之道。”

看来这个女人虽然不一定是一个坏脾气的人,但是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哪怕这种欺负只是一种无心,一种因为想要早点离开的无心。

“我…”萧无辞苦笑,现在再让他喝水,就算是一滴,都和让他去喝毒药没什么两样。

姬晌欢开口道:“我替他喝吧。”

他走过去接过了酒尊,也借此机会仔细观察了这个美丽的女人。美丽的眉眼,美丽的身段,美丽的衣裙,衣裙在火光下是发红的。他终于想起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来自那个拿走萧无辞盲杖的穿着红衣服的女人,但姬晌欢肯定那个女人绝对没有这么美,美到像是一只妖精!

妙火殿主笑着看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和萧无辞道:“你的朋友倒是很关心你。”

“你的朋友也会关心你的。”萧无辞好像没有听懂,精明的人就越要学会在特别的时候去装傻充愣,他道:“毕竟他的朋友正在戒酒。”

“你不好奇,我专门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妙火殿主的声音变得严肃了一些,她毕竟是一个急性子的人,所以她又道:“哪怕你瞎了眼睛,变成了一个‘废人’。”

“自然是因为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废人。”萧无辞道,他指节捏得泛青——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他在生气,在悲痛,在因为别人都这样认为他已经一无是处。或许姬晌欢在这一刻也是如此觉得,因为姬晌欢正担忧地看着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没有任何心力去为这件事难过,他甚至几乎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他的脑袋现在还能听进待会儿妙火殿主说的正事就已经谢天谢地。

妙火殿主仿佛没有察觉,她抚摸着手腕上的银镯,上面镶满了碧绿的,和她的眼睛一个颜色的宝石,她慢慢说道:“虽然你们汉人都看不起我们异邦之人,但妙火殿其实存在了很久,比你们想得都要更久。”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惆怅,又带着一点骄傲,却带着更多的烦恼。

萧无辞安静地听着,他不说一句话。因为他不想在这一刻为汉人做无谓的辩解,因为这的确是有的,不可否认的,也因为他不说话会更轻松。

妙火殿主又道:“妙火殿代代生生不息,信徒无数,不仅是因为在我们那儿,很多人都相信火焰会濯尽污秽,更是因为我们的先祖,留给我们圣火——燃烧千年永不熄灭的圣火。”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她亮晶晶的眼睛中满是敬畏,满是虔诚,这样的神情很难不让人动容。

萧无辞曾经的确为这样的神情动容,不然他也不会和异邦之族成为友人。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再能看到,但他仍然能听到,所以他也变得严肃:“所以你这一次来到中土找我,是为了什么?”

“那是上个月发生的事。”妙火殿主叹息,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身后:“你应该还记得,淼淼托付你帮她铸一把剑。”

林淼淼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可是姬晌欢与萧无辞这才发现,她的眼中已满是泪水。

“淼淼是妙火殿的圣女,圣女守护着圣火。”妙火殿主道,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变得愤怒:“可就在上个月,有个贼人不仅偷走了圣火,还玷污了淼淼!”

萧无辞与姬晌欢皆是大骇。

萧无辞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所以那把剑是为了向贼人复仇?”

“是。”妙火殿主恨恨道。

在这个时候,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不仅来了,还递给了她一把剑,一把断成两截的雪白的剑。她道:“这是淼淼的剑,你知道,这把剑是精铁制成,坚硬无比,竟被那贼人一刀斩断!”

“怎会。”萧无辞接过了断剑,他嗜剑如命,任何一把剑他只要看过就不会忘记。

这把剑的断口齐整,的确是在一瞬之间就被折断,能折断如此坚硬的剑的人,这个世上都绝不会多。萧无辞沉默,但没有沉默很久,因为他能够用来继续聊下去的时间已经不多:“是什么样的贼人,淼淼还有印象么?”

傻子又从她的身后递上来了一副画——可惜一个月前或许还能拿给萧无辞看,现在面对一个瞎子,未免有一点没有意义。

也是这个时候,姬晌欢忽然明白,他们要求自己跟来的意义是什么。

他和萧无辞道:“这个人从画像上来看,身材高壮,皮肤偏白,毛发浓密,穿衣风格看起来到像是北地边关外的异邦人。”

“那我不明白他取走圣火是为了什么。”萧无辞道,毕竟异邦与异邦之间,大多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他更不明白的是,妙火殿主为什么会因为这个来找他:“我不知道你找我,又究竟是要做什么。”

“因为我知道,当初截萧少爷镖的人,就是他的人!”妙火殿主道,她的声音更高,手也捏成了拳头:“我们怎么能放过如此可恨的人?”

“他…”萧无辞还没有说完话,因为他的话已经被姬晌欢打断。

姬晌欢沉下脸道:“你怎么知道是他的人,是他动的手,你如何确定?”

“自然是因为那是他亲口说的。”妙火殿主道。

她身后的林淼淼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仍然又轻又柔,像是随时都会昏倒过去:“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因为他想要一把剑。”

“什么剑?”萧无辞问,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他不知道是谁让其他人知道的消息?

“一把天外异铁铸成的剑,他告诉我这种只有圣火才能熔断的异铁只在…”

走廊里很暗,月光已经不再达到这里,这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姬晌欢走在萧无辞的身边,这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人之间也很沉默,但他们的心事仍不相同。

姬晌欢很肯定,萧家的这个秘密没有任何人应该知道,知道的应该也已经被他灭了口。所以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是谁能走漏了风声,甚至给萧无辞引来了如此大的祸事。

他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也还在想他们说的事?”

“我没有在想。”萧无辞道。他现在不想想任何事,他忽然又问:“这走廊还有多远,才能离开?”

“怎么了?”姬晌欢道。

“我只想小便一下。”萧无辞道,他的额头上都已经全是冷汗,他的脸色甚至都已经有些发白,不再只是那种病态的红,因为他的膀胱已经实在胀得很疼,这种疼让他走路的时候都像是在踩着钢针。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能憋这么久。”姬晌欢终于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现在更折磨萧无辞的比起萧家的秘密被人知道,应该是这么一件事,所以他道:“她们都没有发现。”

“也许…”萧无辞道,他实在走不动了,所以他一下靠在了走廊的石柱上面,他虽然看不见,但这时候竟然也没有靠一个空。

“你就不怕摔在地上?”姬晌欢靠近他,他知道萧无辞肯定需要他的帮忙,但是他还是有些疑惑地问。

萧无辞苦笑:“你难道希望我摔在地上?”

他捂着小腹,嘴唇都要被他咬出血来,可神奇的是即使这样,他竟然还没有尿出来。

“我是怕你万一哪天靠在了其他人的身上。”姬晌欢道,他伸手抚开了萧无辞汗湿的额发,不让他喘气时把这些头发吃进嘴里。

“我现在就想靠在你的身上。”萧无辞憋得快要死过去,他在顾含光面前也不需要保留什么脸面,所以他已经放任自己胡言乱语:“你得对你做的好事负责。”

姬晌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不可思议地伸手去摸萧无辞的下半身,然后他的脸也一下子更红,更热了一些:“你之前就一直硬着?”

“你都知道我憋很久了。”萧无辞道,他抓着姬晌欢的手腕,哪怕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并豁出了脸去要让姬晌欢对他做的事负责,却还是因为羞耻而声音很轻:“你弄得我好想射,你得帮我射出来…”

姬晌欢惊讶道:“你不是说过你不要做这种低俗的事?”

萧无辞忍不住又笑起来,他笑着摇头:“我也说过,我是一个伪君子。”

姬晌欢无言,他以为他发觉萧无辞不是那么高洁那么无暇之后会失望,会厌恶,实际上他却完全没有。又或者说,他知道萧无辞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性欲,让他更加欣喜,更加有意思。

毕竟喜欢上无缝的蛋才真的会让人头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已经握住了萧无辞的阳具,它仍然又热又硬,鼓起青筋在他手中勃动。他知道萧无辞的心跳现在也很快,却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期待?

没有男人不会期待射精的快感,这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事。无论他平常有多正人君子,又有多洁身自好,他就是再能忍耐,他也无法否定这种快乐人人都会喜欢,都会想要。

姬晌欢用拇指蹭着这根阳具,它已经弄湿了姬晌欢的手。它实在太兴奋了一些,兴奋到姬晌欢忍不住开口去调笑:“你究竟憋了多久了?”

“都很久了。”萧无辞道,他半阖着眼睛,声音又低又哑却不算很急,他一直很有耐心。

姬晌欢吞咽了唾液,萧无辞的手搭在他的腰上,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感到身体发热,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他放任自流,他担心萧无辞会察觉他的异样,所以他忽然道:“那你真的就不打算再装什么真君子了?”

萧无辞沉默,他似乎也在犹豫,因为只要他射精,他因为这种事快乐,他就的确再也不能说自己还能装成一个君子。

姬晌欢摇了摇头道:“况且当真如此简单就破了戒,未免显得你之前的坚持有些儿戏了。”

“那该怎么办,总得让它变回去。”萧无辞叹气,他已经被姬晌欢说服。他的手在姬晌欢的背后握成拳头,但疼痛并不算很管用,他又道:“不然我就要憋死在这里了。”

“你该想想什么能让你冷静,而不是搂着我。”姬晌欢看着萧无辞骤然发红的脸,忍不住笑道。

“抱歉,我没有注意到。”萧无辞收回了他的手并把它们背在了身后。他简直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有朝一日想要抱住自己的天乾朋友,他只能觉得自己是要疯了。

“你打算如何做?”姬晌欢问。

“我可能还得需要含光你帮我个忙了。”萧无辞叹息,他已经冷静下来,毕竟做了的事后悔也没有什么用处。他显然不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变得微妙,所以他又微笑道:“你帮我找点凉水来吧,这附近应该会有。”

“那你怎么办?”姬晌欢又问。他其实并不放心把萧无辞一个人留在这里,毕竟这个人的武功本就不算上乘,谁又知道他这时候离开,会不会又出了事?

萧无辞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他看起来就像是要黏在上面,道:“我当然会乖乖在这里等你回来。”

“那你若是乱跑,我就要把你的腿打断了。”

四周安静下来,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萧无辞一个人静静地靠在那里,他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仿佛刚刚那个急性的人并不是他——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急性的人。

很轻的脚步声,比风还要轻,就像是一个飞起来的精灵。

“我知道你还有话要和我说。”萧无辞叹气,他笑道:“你其实没有必要顾忌他。”

“但他毕竟是一个外人。”女人道。

她并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分别的妙火殿主。她其实知道这里不会再有除了她与萧无辞以外任何一个人了,可是她仍然很警觉,声音也非常小,非常轻:“因为我要说的事,是妙火殿的秘密,我知道要和你这样的人合作,没有诚意是绝不能成功的。”

“那就让我来听听你的秘密吧。”萧无辞微笑,他并没有因为妙火殿主的话不快,他仍然很平静,甚至有心情道:“含光是我的挚友,你也不用这么防着他。”

“也许他的确是。”妙火殿主摇头,她道:“每个人都应该有秘密,你不例外他也不例外,就像我要和你说道我的妹妹。”

“你的妹妹?”萧无辞有些吃惊。

因为妙火殿的殿主,都是最特殊的,并且他们都绝对不会有兄弟姐妹。

妙火殿主慢慢道:“在听秘密之前,你是否要我带你去解决一下大麻烦?”

“不用。”萧无辞摇头。他的确有很大的麻烦想要去立刻解决,可是他当然是不能离开的:“如果我离开了这根柱子,我就不仅是一个瞎子了。”

“那还会是什么?”妙火殿主好奇。

“还会成为一个断了腿的瘸子。”萧无辞笑道:“你知道,我的朋友都是说一不二的。”

“萧少爷竟然也会这么听一个人的话,哪怕都这副模样还能忍得住。”妙火殿主笑起来,她没有追问,毕竟她自己才说了,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点不被戳破的小秘密,所以她道:“我的妹妹本来,也应该是我最好的朋友的。”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了?”萧无辞问。

“在我成为殿主的时候,她就不再是我的朋友了。”妙火殿主又一次叹气。

她的神色忧愁,更十分难过,哪怕萧无辞看不到,也能听出她是如此惆怅。

“为什么?”萧无辞好奇。

“因为她差点因我而死!”妙火殿主道,她的声音冷冷:“圣火选中的人,她的血亲会成为圣火的祭品——所以我们都是孤独的,我们没有亲人。”

“可你的妹妹还活着?”萧无辞道,他手指扣着下颌,仿佛是在沉思。

“我帮助她逃跑了。”妙火殿主幽幽叹气:“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所以她应该还活着。”

“你的意思是,泄露秘密的人就是她?”萧无辞点头,他好像稍微有了一些头绪。

妙火殿主道:“她的确应该憎恨,她差点没了命,这并无不妥。可我总归不想让她走上歧途,至少不应该成为你的敌人。”

“你觉得是有人利用了她。”萧无辞道,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仍然很是平静,他慢慢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知道你能找到她,找到他们。”妙火殿主又一次叹气:“你其实不会善罢甘休。”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萧无辞道,他摊开两只手,然后微笑:“我已经是一个瞎子了,许多事想做也是做不到的。”

他看起来这时候就像真的这么认为,他的神情十分诚恳。

“你不能不去做这件事的,毕竟你已知道了太多。”妙火殿主笑道。

“那如果我不去呢?”萧无辞问道。

“那就只能请你…”

妙火殿主的身影已经鬼魅一样地消失了。繁复的长裙,精致的首饰,海浪般披散的长发,这一切都并不影响她的身份。

她的弯刀雪亮,就像是她身后一轮明月,一轮异域故乡的明月,是如此美丽,又如此孤独,更如此凌冽。

“去死了。”

刀没有风声,因为太快的刀已经将风也斩断。萧无辞是一个瞎子,他根本看不见刀,他只能去听刀的声音。

可现在刀没有任何声音,所以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定会死在这里,死在这把刀下了。

可萧无辞当然不会死,他看不见刀,也听不见刀,甚至他的武功都如此平庸。但是在那把刀快要扫到他的喉咙时,他已向一侧侧身,绕去了柱子的另一边。

刀划破了柱子,尘土飞扬,飞扬的尘土会蒙了人的眼睛,却不会影响一个瞎子。

所以他的五指这时候已经抚上了弯刀,并将它的锋刃捏在其中,它动弹不得。并不是因为萧无辞的力气很大,而是因为它是一把太薄又太锋利的刀,见血封喉的刀,所以它太容易折断,没有人会想要见到宝刀折戟。

萧无辞叹气:“你对你瞎了眼睛的朋友,未免太过残忍了。”

“所以你瞧,你可不是一个想要等死的废人。”妙火殿主笑道,她的眼睛仍然亮晶晶的,透着狡黠的光芒。

走廊的一侧深处,有一汪池水,池水边站着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

姬晌欢听着水声走过来,他就像是没有看到这个人,他只是打水。

林淼淼道:“你显然不相信我们的话。”

姬晌欢道:“我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关系?”

林淼淼幽幽地呼出口气,她的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发丝:“你一定在想,是谁走漏了风声。”

姬晌欢抬头看她。他不能不去看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显然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又或者说甚至这个女人看穿了他:“你怎么知道我这么想。”

“因为我知道,顾含光已经死了。”林淼淼道,她仍然很是忧愁:“他不会对我这么陌生。”

姬晌欢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林淼淼道:“他是我的情人。”

姬晌欢震惊,他的确很是震惊:“你不是喜欢萧无辞么?”

林淼淼笑道:“得不到他,还不能和他的朋友相好?”

姬晌欢忽然发觉,其实不是每一个地坤都是循规蹈矩的乖孩子。他以为自己是地坤,就能明白许多地坤在想些什么,看来他错了,他不仅错了,还错得很离谱。

他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同我说这些?”

林淼淼道:“因为我知道你也喜欢他。”

姬晌欢瞪着眼看她:“所以呢?”

林淼淼道:“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想知道他的秘密,他只告诉过他的挚友。”

姬晌欢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想知道,我如果尊重他,就应该等他告诉我。”

林淼淼看着他,叹气:“你可真是个呆子,你回去吧,别让他等你太久。”

夜色更深,月亮仍藏在乌云之后。

姬晌欢回来的时候,萧无辞还站在那里,看着乌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颈侧的柱子上还有一道划痕,很深的划痕,靠着绝对不会舒服。

不过他的确是一个很守诺的人,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姬晌欢走上前,忽然问道:“有人来过?”

萧无辞笑道:“都已经走了很久了。”

他终于动了一下,他向姬晌欢伸出了一只手来,就像是邀请姬晌欢靠近他。这只手上有不少血痕,显然姬晌欢回来之前,他已经又挣扎了很久了。

“给我。”

“你要做什么?”姬晌欢疑惑,但他还是把水桶递给萧无辞。

萧无辞把水桶举起来苦笑:“从头到脚浇下去,冷静一下。”

“不行!”姬晌欢皱眉,如此寒冷的天气,这冷冰冰的水泼在身上,法地刮过鼓起的青筋,另一只手却已经撩开了衣摆,然后看着姬晌欢:“你不是更喜欢看这个?”

姬晌欢不否认,他了。”

“你说吧。”萧无辞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仍在低低地喘气,透明的水已经在他自己的手指上拉丝,如果不是他实在是一个很有毅力,很能忍耐的人,他已经要忍不住继续抚摸自己的阳具。

他自己都不会想到刚刚这样的插入竟然就让他差点射精。

姬晌欢的脸也很红,但是他仍然道:“这个你既然带上了,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天里只能取下来两次。”

萧无辞有些吃惊,他苦笑:“早知道我应该回来之前先去小解一次的。”

姬晌欢抚摸过他的小腹,他知道萧无辞这时候其实还远不会难受,他只是会无法忽视,会觉得急迫。特别是被这样要求之后,一个人很久都很难从这件事上转移注意力。

“可我万一真的憋不住了呢?”萧无辞道,他的手虚环着姬晌欢的手指,像是想要阻止,却又没有真的阻止,这或许也是一种欲拒还迎?

姬晌欢这么想,他的手就揉过去,然后听着萧无辞微微抽气,腰向后收,不让自己继续对他的膀胱动手动脚。

但他并不生气,而是笑道:“我自然不会真的要你的命,你如果真憋不住了多取出来一次就要告诉我。”

萧无辞苦笑:“你人远在千里之外,我就是插上翅膀也没法飞过去告诉你的。”

姬晌欢早已有了准备,他对自己所有想要图谋的事都会做好十足的准备,他不允许任何原因阻止他想要做的事继续下去,所以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只小鸟,一只精巧至极的机关小鸟,递给了萧无辞:“我不在时,你就用它传信给我,我就给你记一次惩罚。”

萧无辞已经有些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对这个人太过放纵了,可是他又不能不继续放纵下去——如果拒绝了,他是不是就会失去与他一同的机会,这个人是否也会离他而去,就像那些所有觉得他瞎了眼睛就不再有价值的人一样?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答应和你玩这个惩罚游戏吧。”萧无辞道。

他仍坐在桌边,屋子里仍然是是湿润又潮湿的花香,沁人心脾,让人很难不享受当下,又或是和心上人花前月下。可惜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姬晌欢已经离去,既不能花前月下,也不能继续享受,因为他很想去小解。

这根软玉的塞子其实很细,不算舒服,也并不会难受,更没有办法完全堵住尿液,他总归还是要靠自己憋住的。可也因为有这东西卡着,一用力就会兴奋起来,兴奋起来就会睡不着,他估计要很久才能入眠了,还要担心会不会尿了床。

萧无辞这时候才不得不又一次叹气,叹气他答应了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比眼前所有的一团乱麻还要困难。

他睡不着觉,所以他躺在床上开始想一些事,一些可以让他不再总是注意不该注意的地方的事。

他一直有一点不明白,如果贺拔尔早就已经死去,那么那个用刀袭击他的人又会是谁?又为什么只是杀死了顾含光,却留下了他的性命?究竟是谁想要陨铁制成宝剑,打开宝藏?

——是吴洺的仇人?他既然藏着宝图数年都不曾动手,那么他现在也绝对没必要动手,因为什么也没有改变。

——是云中雀?这个人的确有许多谜团,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地坤,还根本站不起来,更不曾离开过云山仙岛。

——是妙火殿主?这藏宝图来自于妙火殿,妙火殿主想要寻找也无可厚非。而像先前所想如果现在的妙火殿主其实已经是她的妹妹,死去的那一个才是姐姐,毕竟她已经被扒了皮,谁也看不出来。可如果真是这样,她没必要这么做,更没必要在这么做之后让自己去寻找她的妹妹,她绝对没有必要故意让其他人怀疑自己。

萧无辞又忽然想到,又是不是其实除了贺拔尔没有人死去,当初又是谁和贺拔尔走得很近,是谁和贺拔尔很像,妙火殿主的妹妹其实的确还活着,但并不是取代了姐姐?

这个妹妹在哪里,现在又是谁?

想明白一件事并不容易,等待一个人也很不容易。对于萧无辞来说,他现在正在做两件很不容易的事,他既想不清楚事情,也等不来人回来。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很粘人的,很麻烦的朋友,但是他现在却实在很想念姬晌欢,每一天都很盼望他能早些回来,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比第二天看到姬晌欢更让他感到高兴了。

现在正是深秋,是寂寥又萧索的秋天。凋零了的树叶正随着秋风飞舞,遮挡了阳光,在信纸上投下浅浅的斑痕。

萧无辞放下笔,这是他第二次给姬晌欢写信。信纸是皱的,写得字也十分丑陋。可这并不能怪他,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瞎子可以在憋尿憋得很难受的时候写出一手漂亮的字。

憋尿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之一,可是和性欲一起忍耐比起来,憋尿就变成了一件比较容易的事。萧无辞一直十分自信,他天生就比寻常人更擅长忍耐这种痛苦,因为他的肚子天生就能比寻常人装更多的水。

可现在,他面对这个不知何时能够结束的惩罚游戏,已有整整十天。一天两次的机会总是不太够用,他虽然觉得很是丢人,却还是只能写信。

他多么希望这只木头鸟根本就不能把信送到姬晌欢的手上!

信已经写完,萧无辞终于可以换一个姿势,他靠在椅背上,不断咽着口水,两只手来回抚摸自己的大腿——他根本不敢去碰自己的阴茎,积压的情欲让他甚至已经没完没了做了好几天的春梦。如果他触碰自己,可能都没有办法等到姬晌欢回来就会射精。

这更丢人,更不该发生。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更不允许自己的身体脱离掌控,变成一个满脑子发情的畜生。他既然已经决定忍住,就没有任何事会让他忍不住。

“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冷冷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硬。

吴洺坐在窗台上,冷淡的目光注视着机关鸟带着信消失在林间。

萧无辞看过去,他不得不坐起身,毕竟他还是很要面子:“走了又要去哪里?”

吴洺好像并没有看到萧无辞的尴尬,他对于自己朋友的奇怪之处已经可以完全视若无睹,就像他当初可以轻易拒绝帮他朋友的忙一样:“你觉得妙火殿主有问题,为什么不回妙火殿看一看?”

“还不是时候。”萧无辞道,他双腿叠在一起,脚背勾在小腿肚上,抖个不住:“我已经给她去了信,她等不急自然会自己来找我。”

吴洺冷笑:“你就那么肯定她会来?”

萧无辞挑眉:“不然我为什么等在这里?”

吴洺又冷笑:“难道不是为了等你的心上人回来?”

萧无辞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缓缓坐直了身子,再将身子往前倾,倾得快要伏到桌子上,才没有让自己因为忍不住笑了而忍不住漏出来,他道:“你吃味的话,也找一个?”

吴洺沉默,他知道萧无辞的脸皮很厚,和这样厚脸皮的人说话是没有办法讨到什么便宜的,所以他不再绷着脸,而是叹气:“你和我说的事,我已经替你跑了一趟。”

萧无辞正色道:“如何?”

吴洺瞥了他一眼,道:“你要这个样子和我谈事?”

“嗯。”萧无辞靠在桌上,他撑着额头,低低地喘气,模样却很平静,很寻常。

他的膀胱虽然确实已经胀得他有些坐不住了,但是他的头脑却还是很清楚,好像在十几天的摧残下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这种酸痛难忍的痛苦。

如果苦中作乐去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进步,一种能力的提升?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吴洺不劝人,他根本不会在意,他道:“那骨头上穿的红裙子不是是一条新裙子,但的确被人取下来过。”

萧无辞点头:“毕竟有人需要一条一样的裙子卖弄玄虚。”

吴洺又问:“是谁需要裙子?”

萧无辞眯着眼睛:“不是妙火殿主,就是她的妹妹。”

吴洺皱眉:“她的妹妹不是已经死了。”

萧无辞道:“一个人是做不了那么多事的,我只需要等她露出马脚。”

吴洺不置可否,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刚刚的确有人来找你,但不是妙火殿主,是那个圣女。”

“林淼淼?”萧无辞沉吟片刻,问道:“她在哪里?”

“这里。”女人柔软又轻柔的声音让人很难不为之倾心,那个忧郁又美丽的女子正站在门边,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萧无辞。

萧无辞看向她,好一会儿才笑道:“自上次一别,好久不见。”

“殿主总是很忙,忙得只有让我来找萧公子了。”林淼淼叹了一口气,她有些犹豫地看着萧无辞,又看着吴洺,或是说看着吴洺方才坐的地方。

吴洺已经不在。

萧无辞笑道:“他已经回避了,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林淼淼垂着头,不说话,但她并没有拒绝。

萧无辞道:“那个强迫你盗走圣火的人究竟谁,那天来袭击我与含光的人又是谁,你为什么要说谎?”

林淼淼长长地叹气,她仿佛更幽怨,更加难以言说自己所想,好一会才开口道:“我其实不知道,我只记得他的刀法了。”

萧无辞点了点头,他又坐起来,让自己靠在椅子上头,让自己为还有好一阵的忍耐好受一点,然后笑道:“那你又是从哪里想出他的模样画出的画像?”

林淼淼沉默,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又开口道:“是殿主让我这么做的,因为只有殿主认识他,认识这个人。”

萧无辞眯着眼睛:“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林淼淼叹气:“她想要宝图,可大家都知道宝图早已遗失,不知在了何处。”

萧无辞道:“那她又是如何知道要找上我的?”

林淼淼摇头,她的一双美眸也十分迷茫,十分疑惑:“我也并不明白。”

萧无辞沉吟片刻:“你让我想一想…”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听见了风声。不是吹拂落叶的秋风,而是刀风!

他听见林淼淼惨叫,空气中已经全是血腥味,他更听到肉体倒在地上——一个美丽的女子,竟然在这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萧无辞想要起身,但是他的身法实在很不好,加上他实在憋得太久了一些,动作更是大不了的。所以那把染血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根本动弹不得。

“陨铁在什么地方?”男人冷冷的声音响起,他已经迫不及待动手,还是在掩盖什么真相,不愿意让萧无辞知道的真相?

萧无辞不能动,他只能继续坐在椅子上头,他皱着眉:“你是谁,为谁来?”

“我不想听你的废话。”男人道,他的刀更逼近了萧无辞的喉咙,甚至已经有血顺着萧无辞的脖子滑下去,看起来萧无辞只要再多说一句话,他的脑袋和身子就要就此分家了。

可就在这时,刀离开了,男人也离开了。

“他是什么人…”萧无辞闭着眼睛轻声道,他已经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解救了他的人是谁,他相信这个人,比相信任何人都要相信。

姬晌欢已经到了他的身前,他的神色凝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萧无辞的痛苦,而是开口道:“没有追上去,没看真切。”

萧无辞摇头:“罢了,不急于一时。”

姬晌欢道:“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

他的声音在发抖,他简直不敢相信,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回来,他还能不能再见到萧无辞?

萧无辞愣神,然后笑道:“别担心,你已经救下我了。”

姬晌欢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远不是计较,更不是乱了方寸的时候,他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镇静:“我明白。”

萧无辞道:“你这次回去收获如何?”

姬晌欢道:“让吴洺过来,我有重要的事和你们说。”

萧无辞又摇头,他苦笑道:“但是等一等…我现在一点也听不下去,你得帮我。”

姬晌欢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其实很不想在一地的血水中想这些暧昧,这些情色,可是这一刻萧无辞完全依赖他,他又很难不去想,不去做。

他靠近了萧无辞,萧无辞也正看着他。虽然那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也没有神采,但姬晌欢却明白萧无辞对他总归是十分想念,以至于目不转睛。

萧无辞呢喃道:“你帮我取出来吧。”

姬晌欢有一些疑惑:“为什么?”

他虽然疑惑,但是手指已经拿住了那玉质的长塞,它已经很湿,温热而湿滑。

萧无辞不说话,他苍白的手扶着他的肩膀,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在长塞取出时,姬晌欢明白了为什么。因为粘稠的白液甚至沾满了他的一整只手——萧无辞竟然把第一次高潮交给了他。

姬晌欢有些不可思议:“你能忍这么久。”

萧无辞仍什么也没说,他还喘着气,从未体验的快感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以至于根本没有余力去回答,去阻止温热的水流无法遏止地流出来,浅黄色的水已经如同湖泊,积蓄在椅子下,他的靴子下。

姬晌欢也不说话,他沉默地用手抚摸过萧无辞的后背,这不只是安抚,是奖励,奖励他能够等到自己回来,更奖励他愿意交出权力——没有地坤能不会为了一个天乾愿意把自己的所有权力交给自己而感到心动不已。

他甚至在一瞬间已经不再想着惩罚,可这都只是一瞬间。

萧无辞实在很惭愧,惭愧在这样的时候,在才从危险脱身,一个美丽的地坤殒命在他的面前的时候还能忍不住这种本能,他惭愧得无法看着姬晌欢,只是哑声道:“抱歉…我实在忍不住了,她…”

“这里没有别人,她被带走了。”姬晌欢低声道,他并没有说谎,这里只有血,却没有人,人已经被男人带走,带去了不知何处。

萧无辞点了点头,他靠在姬晌欢的身上,轻声笑道:“我好想你。”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怎么变成了一个如此肉麻的人,然后又忍不住笑起来,他道:“你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是你的名字?”

姬晌欢闭上眼,就仿佛想起来一幕幕他难以想象,更难以接受的事,又重新睁开,他苦涩地点头:“是,还有更多的,当初的一切。”

姬晌欢一路奔波,没有睡过一觉,一想到盟主与这张宝图有关,他就根本睡不着。不仅睡不着,他甚至连停下来歇息一刻也不肯,甚至没有心力去看萧无辞写给他的信。

庭院灯火通明,九月的秋风中竟仿佛带着寒冬的冷,吹落了一簇簇玉兰花,在姬晌欢的记忆中,这些玉兰花已经种了许多年,并且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开花。

花很美,叶很美,月色也很美,可如果无人欣赏,这样的美又岂非全无意义?

烛火在风中摇曳,寒意已经渗透进了屋中,整个屋内安静又冷清。

一个中年人静静地站在桌前,一动不动,就仿佛没有听见有人回来,也没有在意会有人回来。他穿了一身道袍,像是已经出家为道;他的模样生得刚正,一双眼睛更是很亮,一种让人无法不拜服的亮;他的腰也很直,像竹子一样直。可是他的须发都已经花白,眼角也满是皱纹,他已经不再年轻,更已经垂垂老矣。他的神情很哀伤,又或者年纪大了的人都会如此,更或者他或许早就明白姬晌欢会回来找他,会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

他听见了很轻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他的手指只是温柔地抚摸过桌子上的半张图。

这张图已经很旧,又因为被无数次地抚摸而平整,看起来这个人十分珍惜这张图,就好像珍惜自己的爱人。

姬晌欢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站在他的身侧,他的神情有些怀疑,有些挣扎,有些痛苦,但他最终只是轻声道:“义父。”

鹤道长转过头去看姬晌欢,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姬晌欢,但这个人还是十分美丽,和他记忆中的人一样美丽。

姬晌欢已经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义父还不去休息?”

鹤道长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回答,他既然等在这里,自然就是不去休息。

姬晌欢问道:“义父看着我的时候,是不是并不是在想着我?”

鹤道长道:“是。”

姬晌欢道:“义父在想什么,在想谁?”

鹤道长摇头:“他把另外半张图给了你?”

姬晌欢垂下眼:“对,金钱鼠王的确给了我半张图。”

鹤道长扭过头,他又一次仔仔细细地注视着姬晌欢,忽然道:“好,他也算物归原主!”

姬晌欢不语,他只是跟着鹤道长走到庭院,走到了玉兰花下。他闻着花香,却觉得这里虽然有如此多的鲜花,花香并不浓郁,远没有云山仙岛的花要更香,更醉人。

是因为他太想念萧无辞了,所以才会觉得云山仙岛更好?姬晌欢并不明白,他有些后悔没有读萧无辞的信,没有办法知道他是不是被尿憋得十分窘迫,十分难耐。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种旖旎的时候,鹤道长正看着他,他的道袍无风自动,玉兰花的花瓣随风围绕着他:“这宝图的确该属于你。”

“为什么?”姬晌欢不解。

鹤道长已闭上了眼睛:“因为你是她的孩子,你是阿依慕与吴洺的儿子。”

“我是阿依慕的…”姬晌欢无法理解这一切,这实在太荒谬了。虽然他的确猜测自己与妙火殿有关,可他怎么会成了上一代妙火殿主的儿子,还是和吴洺的儿子?

“况且吴洺他…”那个家伙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出头,和他一样大,怎么可能会成了他的父亲!

“吴洺只是一个代称,一个拿着那把宝刀的人代称,他没有名字。”鹤道长似乎已经知道姬晌欢在想什么,他又道:“他把阿依慕葬在山中山里的树下了,对么?”

“是那具枯骨——”姬晌欢忽然说不出话,他意识到为什么面对那副尸骨,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的心那时候跳的如此快,为什么他根本不能直视,因为那是他的母亲!

姬晌欢觉得头晕目眩,他不可思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鹤道长正看着他,沉痛地看着他,他道:“你让他的徒弟,你认识的那个吴洺,中秋之日在山中山巅的树上等我,我会告诉你,也告诉他一切。”

空中是花香,让人快要醉死过去的浓郁又芬芳的花香,云山仙岛柔软湿润的气息正包裹着所有人,让人心神宁静。

可现在一切都不会宁静。

“所以你是师父的孩子?”吴洺看着他,他定定地注视着姬晌欢,注视着这个拥有一双宝石一样翠绿的眼睛和砂金色头发的男人。

萧无辞没有说话,这一切让他吃惊,但是他知道这还只是开始,所以他道:“如果鹤道长说得都是真的,那他就是当年追杀吴洺师父的人。”

姬晌欢点头,他仍不愿相信这一切,可他现在又不得不相信,他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十五日时,他会告诉我们一切。”

吴洺冷笑一声,他厉声道:“你肯定他不会逃走?”

姬晌欢没有说话,因为萧无辞已经开口:“他一定会来。”

吴洺看着他,也不说话。

萧无辞苦笑:“我不是护着他,但你也应该明白,鹤道长真要逃走,没有必要做这些。”

吴洺移开视线,不再瞪着姬晌欢,他闷闷道:“陨铁所在,也是他说出去的?”

“现在虽然不知道,但是五天后也该知道了。”萧无辞呼出口气,他目光看向地面,那儿是已经干涸的血水:“我现在更不明白这个,这是为了什么?”

“这是背叛者的下场!”

姬晌欢念了一遍,林淼淼背叛了谁,才会落得如此凄惨?

萧无辞道:“如果是妙火殿主,未免有些太巧合了,他怎么知道林淼淼一定会与我说那些?”

吴洺皱眉道:“云中雀还没来过?”

萧无辞道:“他应该很快会来,他家里死了人他总归要打扫干净的。”

吴洺冷冷道:“希望他这次来时,身上的花香味能淡一些。”

“抱歉,下次我会注意一些的。”温柔的声音响起,云中雀来了,他仍然坐在轮椅上,有些歉意地看着吴洺:“我这些日子浑浑噩噩,总是会忘记你对花粉有些过敏…”

吴洺沉默了一会儿,扭过头去:“无妨。”

萧无辞道:“那个人找到了么?”

云中雀摇头,他的脸色惨白,他似乎一看到血就想起当初,就快要昏死过去:“这样的刀杀人,难道是那家伙成了恶鬼,回来索命?”

萧无辞苦笑着摇头,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沉吟道:“我到是好奇是谁在装神弄鬼,这有什么好处?”

姬晌欢忽然道:“也许他是知道宝图已经找齐?”

“宝图?”云中雀迷茫地看着他。

姬晌欢点头,他有些犹豫:“如果妙火殿主想要宝图,她五日后或许会来到这里?”

云中雀有些为难:“可这人尚且不知身在何处,再有人来岂不是十分危险?”

萧无辞安慰他道:“前辈先去寻这人下落,宝图的事不会打扰前辈。”

云中雀点头:“那就拜托萧少爷了。”

厚重的红木的书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温暖的光摇曳在秋夜微凉又湿润的空气。

云中雀为萧无辞准备的新的屋子很偏僻,偏僻得一个人也不会来到这里。

灯很亮,点灯的人是萧无辞,一个瞎子当然不需要灯,需要灯的是能看见的人。在子夜时分,星斗满天,屋里却不止有他,还有其他的人。

姬晌欢靠坐在床铺上,他现在褪去了伪装,沙金色的海浪一样的头发柔顺地贴伏着他的脸。那是一张漂亮精致的脸,一张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美丽的脸庞。他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现在没有烦恼,没有担忧,只有一个人,一个让他感到信任与放松的人。

在萧无辞的面前,至少现在,他无需为自己是一个假扮他朋友的人而苦恼、自卑,因为对方不仅没有因为这件事怪罪他,甚至在现在都还很愿意听他的话。

“你取下来了两次,对么?”

“是。”萧无辞无奈,他虽然无奈,还有一些头疼,却绝对不会食言,他答应了姬晌欢这个惩罚游戏,他就要接受这个惩罚。

姬晌欢道:“你总该知道我想看什么,你还可以继续给我证明。”

萧无辞明白,姬晌欢绝对不是为了让他真的证明什么,但他没有拒绝的机会,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可以选择,他只有照做。

他方才躺在竹椅上休息,他虽然喜欢竹椅,喜欢放松,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看的,方便姬晌欢看的地方。所以他打算从竹椅上起来,到床前做个跪姿,毕竟这样的姿势更像一个惩罚该有的。

姬晌欢忽然道:“你憋了多少?”

萧无辞苦笑:“自然很多…”

姬晌欢道:“是么?”

“我会骗你说少,却不会骗你说多。”萧无辞无奈,他无奈自己为了姬晌欢的惩罚,已经十分自觉得忍耐了一个下午,还没有拒绝姬晌欢递来的每一杯茶。

他的膀胱早已经被灌得胀起来,一阵阵发酸,又一阵阵刺痛,这实在很不好受,但比起接下来的事,这却又已经很好受。

“不用起来,就在这里开始。”姬晌欢道。

萧无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身,他明白姬晌欢今天的一时兴起,就是要看他坐在平日里躺着思索的椅子上头自慰。虽然他十分不喜欢做这样的事,可既然都已经破了戒,继续坚持的意义很小,小到不如让姬晌欢开心。所以他分开了腿靠在椅背上面,腰塌下来,坐在了椅子的最边缘。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可以让姬晌欢看得最清楚,最尽兴的姿势了。

这也是最让他感到轻松,感到憋得不那么疼痛,难耐的姿势。

姬晌欢没有说话,他“安静”地注视着,脸色已经发红,他一开口就会暴露,所以他只能装作自己对这小小的讨好无情又冷酷。

萧无辞解下了腰带,他的腰很细,细得完全不像是一个男人,一个天乾的腰。繁杂的装饰与锁扣十分麻烦,所以他只褪到了露出了那根东西,那根已经很是兴奋了的东西。

他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已经不再会为了在姬晌欢面前做这种事,做这种可耻的事感到害臊。

姬晌欢看过萧无辞鼓起的小腹。他自然是要看的,因为他要确定萧无辞的确没有对他说谎,虽然他并不会真的因为萧无辞说谎就生气,但他的确更喜欢萧无辞听话的样子,诚实也是一种听话。

“我原来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要自己做这种事。”萧无辞一只手握住了笔挺的阳具,轻轻地滑动,另一只手则伸到胯下,揉捏着两个饱满的卵蛋。

“硬得挺快。”姬晌欢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好笑:“这才刚开始。”

萧无辞有些僵硬,他下意识地看向姬晌欢——哪怕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只是为这句话感到羞愧,羞愧他的身体不能让姬晌欢感到满意,所以他苦笑道:“抱歉,我会尽力忍久一些…”

“继续。”姬晌欢笑道,他不仅不会不满意,甚至对他来说,对萧无辞这样的神情让他感到更满意,感到浑身发热。

萧无辞抿着嘴唇,他感到常年一直禁锢在身体里的燥热开始重新流淌,它让整根阳具涨的发红,柱身上青筋紧绕,湿滑的透明汁液从顶端开合的小口挤出,打湿了他的手指——就仿佛他下午没有丢过人一样。

“呃…嗯。”

萧无辞的大腿紧绷,腰胯下意识跟着抬起。虽然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腰,但是这滚烫的欲望如同沸腾的火舌,灼得他小腹发疼。

这种疼不仅是忍耐尿意的酸痛,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但这种痛苦会让他更兴奋。

灯火摇曳,几欲熄灭。屋中昏暗又旖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什么都看得见。

萧无辞看不见,他不知道姬晌欢是否看得尽兴,看得享受,但是他知道姬晌欢在看着他,想要看什么。

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手指揉过自己胀满的小腹,充盈其实并不好受,可到了这时候,又很舒服。他指腹挤压着龟头,两指把它拿在中间,它胀得又硬又烫,滑腻的前液已经沾湿了他的一整只手。萧无辞是一个瞎子,所以他的鼻子和耳朵比其他人都要灵敏,他甚至已经能够闻到自己的忍不住的体液散发的天乾的膻腥味,听到手指摩擦时发出的叽咕声响。

他感到羞耻,但转瞬即逝。因为巨大的快感远比羞耻更抓住他的感官。

萧无辞其实并不急性,可无论是哪一个人,什么样的人,都无法否认这种感觉让人着迷——虽然按照约定他还并不能触碰姬晌欢,可憋得太久的性欲已让他沉溺于自慰带来的官能快感。

轻飘飘的感觉已取代了所有的燥热、疼痛和憋闷,萧无辞知道这是什么。这实在有些快了,但他毕竟曾经“被迫”悬崖勒马了很多次。

“唔…”

萧无辞松开了手,并将它们握成拳头,放在身侧。他的手臂都在发抖,因为忍耐而发抖,忍耐想要继续进行最后一下抚慰的动作而发抖。他小腹紧绷,腰也顶起来,但他没用动,因为他一旦动了,只是挤压到膀胱都会让他高潮。

没能射精的感觉让他痛苦,这种欲望和痛苦好一会儿才褪去了一些。

空气不再灼热,悦耳的虫鸣又可以听见。

萧无辞知道今夜已经熬了过去。

他不知道姬晌欢是否已经满意,因为那个人一直没有开口。

“做得很好。”

姬晌欢起身,他走到萧无辞身前,揉过他的小腹他笑道:“去排空吧。我很期待明天早上你的表现,做一个好梦,萧少爷。”

晨雾弥漫在房间里,花香弥漫在房间里,火红的枫叶上凝着晶莹的玉露,在清晨的微风里摇曳,秋已很深。

太阳尚未升起,风中仍带着夜晚的凉意,凉意让露水结成霜花,落在房间里睡着的人的面颊上。

萧无辞醒来,虽然昨天折腾得够呛,但是他睡得还不错,哪怕天色还没有大亮,他也并不觉得很困,很疲惫。

这样的日子其实很适合睡回笼觉,又或者躺在床上偷闲到日上三竿,可萧无辞并不打算这么做,他也没法这么做。他坐起身来,他的小腹又已经被灌得很满,胀得又酸又痛,他只能下床去小解。

可他想做的事还没有能做,不想做的事已经找上了门。

他还没有走到门边,已经听到了人的呼吸声,这个大早上就来他的房间找他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萧无辞本该和姬晌欢打声招呼,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竟忽然想起了那根雕花的玉簪,那根玉簪也不知道被姬晌欢收到了哪里去?

姬晌欢笑盈盈地看着他,更先和他打了招呼:“早安。”

“早安。”萧无辞叹了口气,他不再急着去小解,仿佛猜到离他可以去小解还要很久,要等这个人尽兴:“你今天又想玩儿些什么?”

“你若是真的很为难,又为什么会兴奋?”姬晌欢笑道,他走进屋中,门已经落了锁。

萧无辞没有办法反驳,他拿那根兴奋起来的东西没有任何办法,他好像变得一在憋着尿的时候听到姬晌欢的声音就会变成这样。他想到了很多,就好像有时候训练一只听话的狗,让它在吃饭前听到铃铛声,那以后它一听到摇铃的声音就会流口水。

他是不是真的已经被姬晌欢驯服?

姬晌欢微笑着道:“不折腾你,你直接解吧。”

萧无辞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他更不会相信姬晌欢会是出于任何好心,他盯着姬晌欢,可惜姬晌欢仍然气定神闲。

“难不成要我帮你把尿?”姬晌欢笑出声,他看着萧无辞红着脸解开腰带的锁扣,看着他红着脸把硬起的东西掏出来。

太阳已经升起,阳光落在屋中,仿佛融化了的金色的蜜糖,又像是该落在壶中的水。

萧无辞在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姬晌欢想要做什么。在他发现忍耐性欲比忍耐尿意要难受之后,他也终于又发现比起忍耐性欲更难受的事。

虽然如果可以,他完全不想发现这样的事,更不想亲自上阵去体验这样的事。

他的小腹已经很疼,疼得他有些发抖,可是没有液体能够从硬得要死的东西里流出来。姬晌欢正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这种羞耻与紧张不仅没有帮助他摆脱痛苦,反而成了他痛苦的一部分。

“解不出来?”姬晌欢问,他一边问,一边抚摸过萧无辞握着阳物的手指:“莫不是坏了?”

萧无辞苦笑,他闭着眼,不去注意姬晌欢如何触碰自己,他怕他会忍不住那种令人作呕的兽欲——他虽然已经算不上一个正人君子,也绝不愿意让姬晌欢看不起自己。

姬晌欢顺着鼓起的血管揉上去,他已经靠近了萧无辞,靠近萧无辞通红的耳朵,吹了一口气,低声道:“要我帮帮你么?”

“你又打算让我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帮助?”萧无辞问,他无奈地侧过头,狼狈地喘息起来。

“叫一声我的名字听听。”姬晌欢道,他的手里已经拿了一枚玉簪,正是方才萧无辞心里惦念的那一枝,却又并不一样。

因为它的中间已经钻空,成了一根玉管。是多么精妙的手艺,才能让这么细的软玉簪留下这样一条贯通的通道?

萧无辞又苦笑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姬晌欢笑道:“你以前不是都叫我含光?”

萧无辞叹气:“我分明在很早的时候就没有再这么叫你了。”

姬晌欢叹道:“所以你果然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了。”

萧无辞沉默,但他并没有沉默很久,他道:“我只是不愿意让你离开。”

他认真地看着姬晌欢,虽然他什么也并不能看见,但是他仍然目不转睛。这双乌黑的眼睛在阳光下竟然显得这么亮,这么动人,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姬晌欢忍不住羞怯,他偏开了头:“为什么?”

“因为…”萧无辞深吸一口气,他笑起来,一字字道:“因为我说过,如果你是地坤,我一定会娶你。”

这一句酒楼里的玩笑话,这时候听起来又有几分真?姬晌欢不知道,但他的确已经脸很红,红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轻声地,有些恍惚道:“既然如此,我就奖励奖励你吧。”

萧无辞有些疑惑:“什么奖励?”

姬晌欢不告诉,手中的玉管已经顶在了萧无辞阳具的顶端,他笑道:“放松些,我总不会害你的。”

萧无辞皱着眉,虽然这些天的佩戴让他已经很适应,很能接受在阴茎里插上这么一根花朵一样的玉簪,但他仍不知道姬晌欢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好在无论是什么原因,姬晌欢总是不会让他困惑太久,姬晌欢是个藏不住心事,也很不愿意藏着心事的人。

玉簪已经顶了进去,插进了他的膀胱。萧无辞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虽然有一些疼痛,但是他知道他并没有受伤,所以这种疼痛竟然会让他有些兴奋——这实在很荒唐,可惜总有事会比这件事还要荒唐。

浅金色的水流一滴滴地流出来,很慢,慢到会让人觉得宣泄的快乐也会成为一种折磨。

萧无辞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的牙齿也咬得更紧,他如果不把牙咬紧一点,那么他一定会因为自己的声音而羞愧。

姬晌欢欣赏这样的情景,他的脸虽然也还是很红,却是因为兴奋而很红,他总是能对萧无辞的身体感到兴奋。

“差不多了?”姬晌欢笑道,他手指顶在了玉簪的花口,在现在,他已经完全把萧无辞小解的权力掌握在了手上。

萧无辞喘气,他闭着眼,胸口起伏得比让他现在去练一上午的功还要剧烈,好一会儿才苦笑:“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好。”姬晌欢不打算为难他,因为他的心情实在太好了些,一个人心情很好的时候他就不会计较很多事。

萧无辞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等待着尿液一点点排空也是一件如此折磨又如此煎熬的事。不过他总算是等到了排空,等到了放松下来的时间,他疲惫地笑道:“我以后总有一天要让你折腾死的。”

姬晌欢擦干净了玉簪,他本来应该有些愧疚,可是他早就不会愧疚:“你分明不讨厌。”

萧无辞叹气,他又一次靠在躺椅上,他的确没有办法能让自己的脸皮变厚,厚到可以一边在等阴茎软下去,一边说自己讨厌这一切。因为他的确并不讨厌,甚至他期待姬晌欢能每天都来因为这种事找他:“我才发现,我也是有说不过的人的。”

姬晌欢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身子不正,自然说不过我了。”

萧无辞无奈地摇头,他又躺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事,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在想。

姬晌欢看不明白,所以他直接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妙火殿主那一天会不会来。”萧无辞道,他拨弄着手指,觉得十分头疼:“你知道,她绝对不会是一个很好对付的人。”

“来的那个人会不会并不是她?”姬晌欢问,他坐在窗边,窗外的花香已经让人快要醉倒,他觉得吴洺说得有一些对,这里的花实在太香了,他几乎都要闻不出萧无辞是什么样的味道。

萧无辞有些困惑:“如果她不会来,你昨天又为什么…”

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毕竟他如果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插入这一件事早就已经死了:“所以你是打算用宝图钓一钓来得会是谁。”

姬晌欢道:“不管是谁,想要借我的手拿到宝图,让我活到现在,在我抓到她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萧无辞忽然又道:“其实我还有一点奇怪。”

姬晌欢道:“什么奇怪?”

萧无辞摇头:“可我还不确定,你让我再想一想。”

姬晌欢皱眉:“你告诉我又有何妨,还是说你并不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你。”萧无辞无奈。

如果他不相信姬晌欢,那或许就没有什么人相信姬晌欢了。

他手指扶着下颌,认真道:“林淼淼出现得时候和她死去的时候,未免有些太巧合了。”

姬晌欢道:“你怀疑她?”

萧无辞点头:“她的死绝对并不简单,但我还没有想出她这么做的目的。”

姬晌欢沉吟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想起了当初林淼淼在水池边和他说的那件事,那件萧无辞挚友才会知道的事——他既然说了要等萧无辞告诉自己,所以就不会开口询问,这是否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你告诉过顾含光什么秘密么?”姬晌欢问。

“他知道我很多秘密,我们从小就无话不谈。”萧无辞叹气,他像是想起来那些轻松又愉快的童年,哪怕它已经一去不复返,笑道:“他甚至知道我小时候尿床。”

“你竟然真的会尿床。”姬晌欢有些好笑,可惜他现在没有心情去笑,他又问:“顾含光或许把什么秘密告诉了林淼淼。”

“是他?”萧无辞愕然,他如何能够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会背叛自己,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朋友怎么会和林淼淼有什么联系?

这件事对他来说,比天塌下来还要难受。

姬晌欢道:“林淼淼告诉我,顾含光是她的情人。”

冷秋。火红的叶落在山上,落满山头。山头上上吹着风,寒冷至极的风。

姬晌欢还没有出门,他不仅没有出门,还不吃饭。精致饭菜已经凉了,凝固的油脂让人看起来就想要呕吐,他没有一点胃口。

萧无辞坐在桌边,他似乎也并不想吃饭,这实在是很难得也很神奇的一件事,他们两个人竟然都吃不下饭,虽然个中原因并不相同。

萧无辞忍不住开口:“你不想去看。”

姬晌欢皱着眉道:“我不仅不想去看,我更希望这一战永远也不会发生。”

萧无辞道:“因为你知道,鹤道长是绝对不会赢的,对么?”

姬晌欢握紧拳头:“他不仅不会赢,他还有可能会死。他或许是一个罪人,但他到底养我长大。”

萧无辞静静地用那双毫无焦点的眼睛凝视着姬晌欢,静静地看了许久,才缓缓道:“可你知道,没有什么会阻止这一战。”

姬晌欢道:“我知道,没有人可以阻止。”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无可奈何。他更清楚他让萧无辞担心,他听得出萧无辞在安慰他,他憎恨自己也会有让萧无辞担心的时候。

“该走了,要我牵着你吗?”萧无辞笑道,他拉住了姬晌欢的手——就像姬晌欢曾经拉着他的,他在鼓励姬晌欢,来自好友的鼓励在这时候比什么都要有用。

姬晌欢跟着他,他的步子很重,他一边走一边懊恼:“我总是不知道你究竟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萧无辞道:“我自然看不见,但却又像是看得见。”

他侧过头,然后苦笑:“我明白这很奇怪,但我也无法解释。”

姬晌欢没有说什么,他已经无心于这一切。

太阳已经到了顶端,刺眼的日光撒在大地上,冰冷,又绝情。

山中山头上已经起了风,巨树的叶子被风吹落个不停。这里没有其他人,一个人也没有。这场武林巅峰的对决竟然如此悄无声息,就像是很多最重要的事情发生时,并不一定会轰轰烈烈。

吴洺立在树梢,他握着刀,不言不语。他的面容仍很苍白,苍白得像是一个久病的病人,但他的手很稳,哪怕面对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刀,百兵霸者。他的刀没有出鞘,却已经有刀意,霸道的刀意,因为他的人要比刀更加霸道。

姬晌欢曾经并不清楚,一个绝世刀客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他好像又明白了,一个刀在手中更在心中的人,或者说就是一把刀。

日头更盛,四下里已经再没有清晨的雾,一切都是如此得清晰,如此让人过目难忘,更让人难忘的是肃杀之意,像山峰一样的压下来。

而一个人也站在日光下,他虽然已经过了中年,却完全不让人觉得老态,他的一双眼睛很亮,背也很直,像一只枯瘦的鹤。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哪怕看不清,哪怕看不见。

他和吴洺对视,仿佛已经可以听到刀剑相击之声!

姬晌欢的眼睛有一点酸,他忍不住扭过头去。

吴洺缓缓道:“你知道我要杀你。”

鹤道长道:“我知道!”

吴洺道:“你不怕死。”

鹤道长道:“我本就已经死了。”

吴洺不语,因为他的话已经问完,他不在乎真相,他的心中只有复仇。但是他知道姬晌欢还有话要问,所以他一动不动。

姬晌欢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这一切真的已经不可避免了么?”

鹤道长不说话。

姬晌欢站起身,太阳在他身后,就像是圣火在他的身后燃烧。这似乎让鹤道长想起了什么,他的神色有一些恍惚,又有一些悲哀。

姬晌欢道:“我不是阿依慕。”

鹤道长凝视着他,凝视了很久,才叹气道:“你不是,除了她,也没有人会是她。”

姬晌欢道:“可在你心中,我就像是阿依慕,你无法不把我当成她。”

鹤道长道:“你的确和她很像,所以我面对你,我也没有办法继续将真相隐瞒!”

姬晌欢有些悲哀,他闭上眼睛:“所以阿依慕的确是你杀死的,对么?”

鹤道长道:“是。在二十七年前,我身为北地部落首长丘林鹮的次子,来到中原。我来中原,因为我知道北地曾经和西域藏下了一批旷世珍材,我想找到它,想扬名天下。”

姬晌欢道:“所以你找到了阿依慕,她是那时候西域的妙火殿主。”

鹤道长怅然道:“我第一次见她,就已经钟情于她,她虽然是一个天乾,但世界上最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好。”

姬晌欢愣神:“那你为什么还要杀死她?”

鹤道长道:“因为我是一个愚蠢的人,还相信一个总会夸夸其谈,把人当傻子的朋友。”

姬晌欢道:“这个人是贺拔尔?”

鹤道长点头:“贺拔尔是我的朋友,他陪我一起来到中原,但是他想要的是全部的财宝,他绝不会愿意和阿依慕分享,他不是那样的人。”

姬晌欢道:“所以他设计了阿依慕?”

鹤道长道:“他利用了阿依慕对我的信任。阿依慕本应该死了,但是她很幸运,她遇到了吴洺。她看透了财宝之后无尽的纷争,她是聪明人,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所以她与吴洺相爱。她明白吴洺爱刀,她将陨铁——打开宝藏的钥匙送给了吴洺。”

姬晌欢冷冷道:“贺拔尔不会善罢甘休。”

鹤道长叹气:“他不会。他不仅不会,他还欺骗了我。”

姬晌欢道:“所以你相信他,阿依慕是因为另一个天乾背叛了你。”

鹤道长苦笑:“所以我是一个愚蠢的人。”

姬晌欢道:“可你为什么会收留我?”

鹤道长道:“我与贺拔尔寻了一年的下落,最后终于追杀吴洺与阿依慕至此,阿依慕那时已怀了身孕,无法动武,可我也无法对她下手。对敌人仁慈的人是最愚蠢的人,吴洺已经可以杀了我。”

姬晌欢道:“可他并没有。”

鹤道长道:“他有!但阿依慕拦住了他,她竟不曾怨我,她仍然将我当做她的朋友。”

姬晌欢黯然:“可她死了。”

鹤道长悲痛道:“贺拔尔不顾我的阻拦偷袭了吴洺,阿依慕为吴洺挡去一刀,吴洺也被他打落山崖。我只能把你从阿依慕的腹中取出,我栽培你,因为我知道她总会希望她的孩子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姬晌欢已经说不出话,他甚至感觉眼眶很酸,酸到想要流下眼泪,他沉默了很久,道:“但你永远是我的义父。”

鹤道长别开脸去,他是不是已经无颜再面对姬晌欢?

他看向吴洺,并且拿着剑大步走向了吴洺,这深秋的朝阳,竟如同寒冬一样冷,一样无情。

云已经散开,光凉凉地落在剑上,落在刀上。

苍白的剑,苍白的刀,苍白的话语。吴洺什么也没有说,他又有没有为这段感情而动容?

这一场决战已经开始。

姬晌欢不愿意去看,因为他不希望任何人赢也不希望任何人败。他的心已经被压得快要无法继续跳动,更因为他知道,胜的人才会活下去,而败的人只会死!

白光一闪,刀已经出鞘,决定一代江湖的刀与剑在这一刻已经碰撞在一起。

姬晌欢的武功很好,所以他能看得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

吴洺的刀没有留恋,他不留恋生,也不惧怕死,他的心中更没有一丝杂念,仿佛他活着,活到现在,活到这一刻,就是为了这一战。

而鹤道长的剑却是犹豫的,因为他有太多割舍不掉的感情,这些感情让他从来就不愿意赢,他已经知道在十招之内,吴洺的刀就会砍下他的头颅。

他是否会害怕,是否会遗憾,是否还会想起他收养在庄里的孤儿,是否会留恋武林盟主的地位与荣耀,又是否会可惜没有见到的珍宝?

吴洺的刀没有砍掉他的头,只是割破了他的喉咙。在这一刻,吴洺实在也不愿真的像砍下贺拔尔的头颅一样,砍下他的头,可是他知道,他要为师父复仇,而鹤道长也想要死在他的手上。

——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把罪孽算清后再坦荡地死去?这对鹤道长来说,又如何不是一种救赎?

——只是他也明白,同样是吴洺的刀,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替他拦下这一刀了。

他倒了下去,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姬晌欢。他其实的确还有不舍,因为他还没有见到姬晌欢有一个安定而美好的未来,他是姬晌欢的义父。

天地间已经冷寂。

姬晌欢拿起了藏宝图,用它遮去了日光,不然也许他下一秒就会流泪。

吴洺道:“我会埋葬他。”

一直沉默的萧无辞轻笑了一声:“你的心还是不像你的刀一样冷的。”

吴洺没有回应,他已经带着鹤道长离开,他也许要将鹤道长埋在了树下,埋在他心中最不舍的女人的身边。

姬晌欢注视着他,像是丢了魂。

萧无辞带着笑道:“他既然觉得愧疚,就正好去和阿依慕赔罪吧…”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有一把刀已经横在了他的喉咙上!

姬晌欢大骇,他痛恨自己,怎么能因为感情用事,在这一刻完全没有想起曾经自己设下的计谋!

花香,甜美的可以遮盖住一切气味的花香让人的头脑昏沉。萧无辞笑起来,他道:“我就知道那个人会是你,云前辈。”

萧无辞是一个很爱笑的人。笑总是可以有很多含义,可以欢愉,可以悲伤,可以苦涩,也可以奸滑。但是当一个人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他还能够笑出来,那他一定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一个远超常人的人——无论是他的智谋还是他的胆识。

站在萧无辞身后的人不高,因为他是一个看上去会让任何一个天乾都心生怜爱的地坤,可这个地坤不仅不需要天乾怜爱,他甚至可以杀死天乾,不用任何下三滥的手段,而是用他手中的刀。

云中雀笑道:“让你的情人别动,我只是有两件事需要你们相助。”

萧无辞也笑道:“他不会动,毕竟他还不会希望带着我的头回萧家。”

云中雀道:“第一件事,把那张图给我。”

姬晌欢没有拒绝,他是不能拒绝,还是他早已经想好了后路?

云中雀又道:“第二件事,萧少爷,陨铁在哪里?”

萧无辞叹气:“我早就已经让我的情人把它送去了妙火殿,它现在应该在妙火殿主的手中。”

云中雀恼怒,他道:“你分明知道她只是不相信阿娜尔已经死了,她只是利用你,想要再找到阿娜尔。”

他的声音从来很温柔,可这时候听起来却仿佛是一个厉鬼,索命的厉鬼,比任何人都要恨,都要怨。

“但她并没有错,阿娜尔的确还活着,不仅还活着,还让她的情人用刀比着我的脖子。“他扭过头,笑着看着云中雀:“我总会更喜欢对我更好的朋友。”

云中雀冷笑:“我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可我更不愿意让她如意。就请萧少爷跟我回去,让萧少爷的情人在妙火殿等我们明日到访。”

姬晌欢沉吟道:“我为何要先去?”

云中雀道:“你不去,又如何知道那妙火殿主有没有设下埋伏?她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像贺拔尔一样自私,你不会是她的朋友,她也不会与你分享。”

姬晌欢沉默,他叹气:“那我也有一个条件。”

云中雀道:“什么条件?”

姬晌欢道:“我希望我的情人明天见我的时候可不会遍体鳞伤,缺胳膊少腿。”

萧无辞不仅不会缺胳膊少腿,也不会被揍得遍体鳞伤。相反,他面前是好酒,陈年的好酒,他坐的地方是好地方,坐得再久腰背都不会酸痛。

云中雀坐在他的对面,他已经又坐在轮椅上,仿佛刚刚站起来的人不是他,更没有拿着刀接二连三比着萧无辞的喉咙。

他看着萧无辞喝酒,心里很复杂,也很疑惑:“萧公子就不怕酒里有毒?”

萧无辞忍不住轻笑,他晃动酒盏:“前辈专门留我下来,自然是有话要问我,话还没有问,怎么会想把我毒死?”

云中雀长叹了一口气:“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到是没有想通,我所做的是什么时候出了错?”

萧无辞摇头:“前辈没有做错,正是因为没有做错,才是最大的错。”

云中雀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萧无辞道:“越想要掩盖一件事,越会希望什么痕迹也不留下,越会让任何人以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云中雀道:“你是说林淼淼和金钱鼠王?”

萧无辞点头:“还有花香,这花实在太香了一些,谁都不会闻出另一个人的味道,我们也很难猜测到你的身上。毕竟在外面看来,前辈已经不良于行很多年了。”

云中雀无奈,他看上去实在很是痛苦,又或者说他看上去一直都很痛苦:“因为我实在想要为我的爱人复仇。”

萧无辞摇头:“让我为你们做嫁衣,你是主谋,还是她才是主谋?”

云中雀黯然:“你果然早就知道那个红衣女子不是妙火殿主,是她了对么?”

萧无辞道:“林淼淼不也是她么?”

他说完,又喝了一口酒。他忽然发现戒酒对他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并不是因为酒让他沉迷,让他留恋,而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姬晌欢会“生”他的“气”,而姬晌欢如果“生气”了,就会和他亲近,更会惩罚他,他实在没有办法戒掉这种事。

就像此时,他喝酒也为了能在明日让姬晌欢玩儿得更尽兴一些——他当然不会真的从现在憋到明天,他还没有打算真的伤了身体,这种事姬晌欢绝对不会允许发生。可保持持续的一定的充盈会让他的状态更好一些,而不是觉得疼痛,觉得不适,他已经完全接纳了这种忍耐带来的兴奋。

云中雀苦笑:“想要欺骗萧少爷果然是世界上最难的事之一。”

萧无辞摇头,他翘着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脚尖,他看起来很闲适,很惬意,全然不像是被人威胁着留在这里,他笑道:“我也希望我有这么聪明,可其实我也被骗了很久。”

“但她疑心太重,偏生要去和我的情人说话,还让他不要问我的秘密。”

“毕竟没人会知道,那个人真的会成为萧少爷的情人,不近旁人的萧少爷若是真的会喜欢上人,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地坤天乾只能黯然神伤?只怕是萧少爷的朋友听了也一定会觉得少爷是被夺舍了,认不出来了。”

萧无辞不语。不要说他的朋友,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觉得不可置信。

无人不知的正人君子的萧无辞不仅喜欢上了一个人,还为他成了现在这样因为忍耐尿意就会快活的不知廉耻的模样,这种事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

可这件事发生了,而且发生得很自然,毕竟他自己都已经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这种“证明”,还正在为它喝酒。

“铁树也会开花,我为什么不会?”萧无辞笑了笑,他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他绝不会让除了姬晌欢以外的人看到他的窘迫,毕竟他也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

所以云中雀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有些懊恼:“她现在的确有些多疑,她曾经并非如此,可如果一个人被害了很多次,还不多疑一点,那她就一定是一个大傻子,或者一尊大佛。”

“可惜过犹不及。”萧无辞道,他又为自己倒了一碗酒,却没有喝,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一些满了,满得有一点难受,所以他把酒拿在手中轻晃:“林淼淼是你杀的?她那一夜不是被什么贺拔尔玷污,而是你杀了她。”

“是,因为阿娜尔需要这个身份,她是萧少爷的朋友。”云中雀有些愧疚,因为林淼淼的确是一个很无辜的地坤。而他实在不是一个喜欢滥杀的人,他如果是一个喜欢滥杀的人,他也就不会痛苦,不会憔悴,但一切对他来说与阿娜尔和孩子的仇恨比都不算什么。

“还是含光的朋友,毕竟含光知道我的秘密。”萧无辞笑道,他放下酒碗,道:“杀死含光,弄坏我眼睛的人也是你们,对么?”

云中雀闭上眼睛:“是,我们需要陨铁,需要宝藏。”

萧无辞没有生气。生气从来没有办法解决任何问题,像萧无辞这样聪明的人,最懂得这个道理。

他换了一个姿势,身体前倾,肘撑膝盖,抵在下颌。这样的姿势有一些累,但累的姿势却能够不让胀痛的膀胱打扰到他:“他们——阿娜尔应该已经到了妙火殿。”

云中雀说不出话。

萧无辞道:“可惜陨铁不在那里,而你现在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阻止,毕竟吴洺和我的情人都在她的身边。”

云中雀有些吃惊,吃惊萧无辞竟然真的在那时候,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谎:“萧少爷果然有胆识。”

萧无辞道:“陨铁就在我的手上。”

他起了身,手已按在了剑柄。谁又能够想到,这把漆黑又普通的剑,就是妙火殿主与阿娜尔心中渴望得到的东西?谁能想到这块陨铁其实如此其貌不扬?

更有谁能想到,这陨铁早就在当初被阿依慕铸成了一把刀赠予吴洺,后来又被萧无辞打磨成了一把剑?

云中雀苦笑:“所以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萧无辞也笑起来,但是他笑得却很开心:“因为我总不能被蒙在鼓里,我绝不是这样的人。”

“妙火殿主和阿娜尔,她们总得给我一个答案。”

大厅里已经只剩下了一个人,坐在云山仙岛缥缈的云雾之中,云中雀已经离开,是不是他已经心悦诚服?

寒冷的秋风让人发抖,天地间萧索又寂寥。没有人在这样的秋日不会觉得悲伤,觉得怅然。

萧无辞也不免如此,他也会想起他的朋友在欺骗中背叛了他,又丢了性命死无全尸。

是不是再真心的朋友,也无法避免这样无可奈何的事?而再真心的爱人,也是不是同样会如此?

萧无辞又有些想念姬晌欢,有些担心姬晌欢,他发现美景美酒美人都如此索然无味,就连腹中憋闷的疼痛都如此让人烦心,让人不快。

八月里的白天还很长,云山仙岛还用不着燃灯,斜阳从树梢照下来,照在桌面的花纹上。一只木头的小鸟与阳光一同落了下来,一只萧无辞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小鸟。

小鸟的腿上绑了纸条,纸条里自然是姬晌欢的信儿,只要一拿到这张信,哪怕什么也看不见,萧无辞的心情也会很好。

可姬晌欢又怎么会写一封让萧无辞看不到的信?

信纸是镂空的,一笔一划地镂空出字,萧无辞的手指只要摸过去,就会明白姬晌欢想要什么,想要看什么——他的脸已经又变得很红。

“今夜虽然我并不在,但你总该还是要证明给我,你知道如何做,现在就在这处开始吧。”

萧无辞是一个脸皮很厚的人,也是一个很爱胡来的人。他胆子大,敢想敢做,任何人也拦不住他想做什么,就好像哪怕有可能会掉脑袋他也会骗阿娜尔前往妙火殿。

可胆子再大,脸皮再厚的人,如果要青天白日里在别人的大厅做白日宣淫之事,都实在是太不应该,也太难堪的一件事了。

只要一个人自诩是要做正人君子,他就绝不该这么做。

可萧无辞忽然又想到,他为什么能不遵从姬晌欢的话?就好像在答应了这件事,答应了证明自己的那一天起,他本来就应该听姬晌欢的任何要求,毕竟这是他答应过的事,他是决不食言的人。

所以他的确要在这里做这件事。

他继续读姬晌欢的信,姬晌欢想要玩什么,就一定会明明白白地写出来,写在信里头,他不喜欢猜谜游戏,就像他对这一整件事一点也猜不出来。

“先从肚子摸下去,你首先该告诉我你喝了多少。”

萧无辞有些无奈,无奈姬晌欢永远都放不下这一个对他来说并不好的喜好。因为他明明可以亲自来摸,来确认他想知道的事,却每次都要萧无辞动手摸给他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捉弄?

他的手顺着小腹抚下去,那儿已经胀满了,却只是满,既酸涩又有些刺痛的满。他叹了口气,他并不知道姬晌欢会不会满意,这个人每天喜欢的都不一样。萧无辞从来不觉得揣摩一个人需要什么、想做什么是一件很难的事,可他又觉得姬晌欢就像是一个很难琢磨的人。

“硬了吗?”

萧无辞忍不住叹气,叹气姬晌欢的明知故问。对他来说,要在这个时候还心如止水才是令人费解的事。

“摸给我看。”

萧无辞有一些紧张,又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毫不紧张地做这样的事,因为他实在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这不是屋子里,而是一间半点也不偏僻的会客的大厅。

可紧张又是否一定是一件坏事?是不是每一个人在紧张的时候都会非常难受,非常痛苦?

萧无辞握住了自己的阳具,他已经很难否认自己是一个半点也不正经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正经的人会像他一样,因为这种难受和折磨而心跳得很快,血也流得很快,湿滑的液体已经滴落下来。

“手去摸肚子,该停下的时候记得停下,让它流出来,别憋坏了身体。”

萧无辞苦笑,他实在不知道该为了姬晌欢的关心笑还是哭。笑他在如此要求后还能冠冕堂皇,还是哭自己对这样要求已经丝毫不觉得荒唐,不觉得难办。

他五指缓缓按压过小腹,按压过已经胀得又硬又酸的膀胱,这种对每个人来说都最不好过的感受似乎已经被姬晌欢所改变,改变得面目全非。

如果在几个月前,萧无辞绝对不会相信,这种荒诞可笑的事会是一件真实的事,一件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他更想到,究竟是他在迁就姬晌欢,还是姬晌欢早就在试着改变他?

萧无辞停下来,虽然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接受这件事,愿意承认这样的事,但是他的确很快就因为膀胱的刺激而高潮——并不完整的高潮。

在这一刻不能触碰阴茎的感觉实在很不好,不好到比憋着尿再喝三四坛酒还要不好。如果不是萧无辞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他一定完不成姬晌欢的要求。

忍耐很久的精液并不是射出来,而是滴滴答答地流出来。这是一种被扼住喉咙一样的感觉,戛然而止的感觉,比一直忍耐要更痛苦,痛苦很多。

萧无辞闭上眼,他总该有一天好好找姬晌欢把这些都讨回来的,不然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姬晌欢能有多得寸进尺。

秋风很冷,冷得让人骨头里都生出寒意,几只燕子飞过,飞出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萧无辞没有回屋,他正在擦地。一个人如果要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就不会留一个烂摊子交给其他人来收拾。

萧无辞恰恰就是这样一个有担当的人。

“你如果不是事事听他的,就不用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冷冷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与凉风一同吹来。

萧无辞愕然地扭过头,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还在这里:“吴洺…你没有跟去?”

那人冷哼:“他能够放心你?”

萧无辞想笑,但是却有些笑不出来:“是他让你回来的?”

然后他又道:“还是你自己要回来的,我的情人?”

姬晌欢蹲在他的身边看他擦地,神情十分沮丧又十分苦恼:“我总是对我的易容换音之术十分自信,却难道当真一次都骗你不过?”

萧无辞摇头,他笑道:“这有什么,毕竟灵枫大师亲自传授给阿娜尔的易容术都骗不过我。”

姬晌欢皱着眉:“我曾经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萧无辞道:“我这么厉害也不知道你竟然能从阿娜尔的眼皮子底下跑回来。”

姬晌欢哼了一声:“我若是这点本事也没有,义父也不会让我来你身边。”

萧无辞有些奇怪:“鹤道长究竟是为何要让你来,是为了陨铁的下落?”

姬晌欢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义父只是猜测陨铁被吴洺给了萧家,还因为你是个很会铸剑的大名人。”

萧无辞失笑:“我瞎了眼睛可就当不了大名人了。”

姬晌欢道:“所以我那时候担心义父会叫我回去,才…”

萧无辞道:“才扮作含光的样子?可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姬晌欢不语,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向萧无辞解释更多。萧无辞叫他情人,又是不是真心把他当成情人,还是朋友?

他是怎么把自己和萧无辞之间的关系,越过了感情直接动手动脚的?这太奇怪了,奇怪到他实在很难想出怎么继续解释下去:“不管怎样,义父他如果…”

萧无辞沉默了一会儿,又笑起来:“也许鹤道长也觉得我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他根本没有打算叫你回去?”

姬晌欢瞪着眼睛看他,声音有些磕磕巴巴:“你什么意思?”

萧无辞叹了一口气:“你难道一点也不喜欢我?”

他站起身,拉住了姬晌欢的手,让它触碰自己。他并没有生气,也不像是难过,更不是自恋,只是又道:“除了我难道还有谁能做到让你如此称心如意?”

姬晌欢很难说出还有其他人,因为他对其他人也半点不感兴趣。他顺着萧无辞的小腹抚摸上去,脸已经很红:“那的确没有别人了。”

萧无辞道:“留在我身边吧。”

姬晌欢不反驳,不反驳本来就是一种肯定。

萧无辞又忍不住道:“吴洺若是知道你丢他一个人在阿娜尔身边,就是为了回来找我,还是说这样的事,只怕会生我的气了。”

吴洺并没有生气,他如果生萧无辞每一件事的气,他早就已经被气死了。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同意他回去,是么?”单薄的天乾女人背对着他,她的头上顶着遮蔽风沙的头巾,可这当然不是用来遮挡风沙,而是遮挡她的脸颊,她可怖至极的一张脸——一张曾经被生生剥去了皮的脸。

吴洺看着她,他不想说话,如果可以他每一天都什么也不想说。

阿娜尔道:“他让我想起了阿云,我也是不愿意与阿云分别的。”

吴洺知道她说的是谁,他其实也很难相信,阿娜尔即使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云中雀却没有丝毫的芥蒂。

他又想起萧无辞目不能视,其实从来没有见过姬晌欢的模样,可却仍然对姬晌欢倾心,是否一个人的长相是否美丽,本就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而这又是不是阿娜尔看着姬晌欢时,想起了云中雀的原因?

吴洺道:“所以你知道是局,却仍愿意来。”

阿娜尔笑了笑:“我比萧无辞更想要听我的姐姐亲口对我忏悔,忏悔她对我做的一切。”

吴洺垂下眼,他看向远方。

夜色中,圣火正在燃烧,在风沙中仿佛明亮的太阳,仿佛能濯净人的灵魂。而这样的火,却并没有烧去人性的贪婪,还让悲剧一代又一代的上演。

吴洺又道:“你只是不想云中雀一起来,才装作入局。”

阿娜尔有些伤感:“毕竟我不愿意他见到杀害了他孩子的罪魁祸首,我不想他再回忆起任何痛苦的经历,他已经为我做了太多,为了我的仇恨杀了很多人。”

吴洺道:“很多不该杀的人。”

阿娜尔道:“是,顾含光,林淼淼,他们其实都没有做错什么,可我需要宝藏的力量,我要世间看到我将颠覆这虚伪的妙火殿。”

吴洺道:“还有那个傻子,你在我的青木居杀死了他。”

阿娜尔道:“我如果不这样做,也许萧无辞根本不会继续查下去,他的确很有好奇心,但他知道进退的代价,他那个时候才坏了眼睛可不喜欢赌博。”

吴洺皱起眉道:“他的眼睛…”

阿娜尔忽然道:“他也许现在,并不会觉得坏了眼睛一定是一件很坏的事。”

吴洺再一次不说话。

如果什么都能看见,是不是反而因为相信眼睛而更容易被欺骗?萧无辞还能在最初,就发现姬晌欢代替了顾含光吗?

“但他现在也没有很清醒。”吴洺冷哼一声:“他只怕是直到现在,还以为他身边的是个天乾。”

萧无辞的房间在云山仙岛的西边,在一片花海之中。现在已经是子夜,花丛中,楼阁间都已经亮起了一盏盏灯,如同繁星一样的灯。晚风中是花香,也带着酒香,月亮如同一面镜子悬在空中,挂在树梢。

这棵树是一棵连理树,又高又大的桂花树,两棵树抱在一起,合在一处,就仿佛相拥的爱人。

萧无辞在院子中已经走了一圈,他难得失眠,折腾了一天一点也不困,不仅不困还很精神——毕竟姬晌欢还睡在他的房间里,他很难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他看着这棵树,也觉得看着十分缠绵。这一棵树又是不是当初云中雀与阿娜尔最喜欢来的地方呢?

他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难道喜欢一个人,就真的避免不了变得很蠢,变得想东想西,又或者变成一个混账?

萧无辞叹了一口气,姬晌欢安分守己,他自己倒是忍不住想要听他的话做些什么,他觉得有很多事想和姬晌欢做,尤其是想要听到这个人提出过分的要求来,这样他才好心安理得地更进一步,去讨回这笔账。

他回到了屋子里。

屋子中没有点灯,因为姬晌欢已经睡熟,这个人只要睡了,只要没有人想砍掉他的脑袋,天上打雷也不会把他吵醒。

萧无辞坐在桌边,桌上还有一壶茶,一壶已经冰凉的醒酒茶。他不爱喝茶,但是他却正在喝茶,他除了喝茶让自己充满,等待姬晌欢的命令,想不到什么排解这种苦恼的路子。

夜已经很深了。

夜色朦胧,星光闪烁。

姬晌欢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他装睡的时候还没有被萧无辞识破过。他坐起了身,脚步轻得像是一朵缥缈的流云,绕到了萧无辞的身边。

萧无辞想要做一个君子,所以他自然不会在姬晌欢同意之前和姬晌欢睡在一张床上。他已经靠在躺椅上睡着,他面前的茶壶也已经很空。

姬晌欢知道自己这一次又想做什么,毕竟他曾经得逞——他捉住了萧无辞的手,这只曾经被他拿来触碰过自己的手。他总是会想,自己明明对萧无辞已经提出了如此多荒唐的情色的要求,为什么现在还要装作是一个好人,一个纯真的不愿意在关系更亲密之前再进一步的人?

姬晌欢没有再想下去,他知道萧无辞也许并不想要和地坤在一起,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告诉萧无辞的时机,他们远还没有那么亲密,他完完全全不喜欢赌博。

可他如果不做些什么,又怎么能平息心中的兴奋之情?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被心上人表白之后能够坐怀不乱,姬晌欢不认为会有这样的人,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一个人只要做过一次坏事,给坏事开了头,他的脸皮就只会越来越厚,他做坏事也只会越来越轻松,越来越频繁。姬晌欢上一次一时兴起,还觉得羞愧万分,这一次却已经跃跃欲试,他现在很想念萧无辞的肚子,香味还有手指。

他本来就是一个地坤,想要亲近心爱的天乾又有什么不对,更何况萧无辞还如此听他的话。

姬晌欢这么想了,他的心就更安定了一些,更心安理得了一些。

他的手触碰到萧无辞的起伏的胸口,再一点一点滑下去,停留在微微隆起的小腹,按压过去。他知道这个水量还远不足以把萧无辞憋醒,所以萧无辞上一次没有发现,这一次也不会发现。

萧无辞闷哼了一声,他的腿合拢起来,交叉着靠在一处,但他的确没有醒过来。

他虽然没有醒,但是他的身体却已经“醒”了,很诚实得因为姬晌欢玩弄他憋胀的膀胱而硬起来——他会不会觉得这一壶茶总算没有白喝,他充盈自己的活儿没有白做。

姬晌欢其实并不喜欢萧无辞憋得特别多,特别疼,他总是会担心萧无辞的身体会不会受伤,他更希望看到萧无辞感到急迫,难耐,甚至为此情动,而现在刚刚好。

他已经顺着最高点抚摸过去。萧无辞比其他人更能装水,别人觉得难受时他还没有什么感觉,别人觉得痛苦时他只是有些难受。所以姬晌欢可以更轻松地摸索到他的已经胀起的膀胱,听他抽气,看他把腿缠起来,再侧过身去。

姬晌欢当然不会让他避开自己,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他已经跨坐在了萧无辞的大腿上,他笃定萧无辞不会感觉到,一个武功高超的人可以让他的身体像是一阵风一样轻,像一根羽毛一样柔软。

但萧无辞已经不能侧身,他的腰抬起来了一些又落下去,裤头上有一点湿,也不知道是漏出来了一点还是情欲的潮涌?

姬晌欢不知道,他实在为萧无辞如此模样着迷。

然后他做了一件大胆得要死的事。

他用他已经沾满了自己流出来液体的腿蹭上了萧无辞的阳具——他当然知道这很不好,非常不好,他怎么能为了满足自己就对不知情的萧无辞做这样禽兽不如的事?可他心中渴望刺激,他分明很害怕萧无辞醒来,发现这一切,却又暗暗希望能够看到萧无辞的反应。

人是不是都是如此矛盾?

不过姬晌欢并不需要为难很久,因为萧无辞捉住了他的手腕。

喝酒的确是一件让萧无辞很高兴的事,醉生梦死也是世界上最快乐的感觉,可是不喝酒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至少不喝酒就不会让他睡得很沉,以为自己又是在做一个关于漂亮的地坤采花贼的梦。

“原来那个采花贼就是你。”萧无辞笑道,他没有反抗,哪怕姬晌欢大惊之下按到了他的肚子,他只是叹气:“轻一点,你别一次把我弄坏了,以后都没得玩了。”

“我…”姬晌欢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现在更是八竿子也打不出一个屁了:“我不是想玩…”

“那你是想做什么?”萧无辞笑起来,他已经坐直,还把姬晌欢搂在怀里头,他似乎根本不觉得与一个地坤这样做太过亲密,太过胡闹。

毕竟姬晌欢比他更能胡闹,所以姬晌欢难得收敛,一句俏皮话也没有说:“我只是想不能浪费你的一片心意。”

萧无辞忍不住笑道:“不错,这确实是我的一片心意。”

姬晌欢忽然道:“你发现我是地坤,却一点也不吃惊。”

萧无辞道:“你就是妖怪,我也不会吃惊。”

姬晌欢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萧无辞道:“你是什么我都只会有你一个,所以还需要在意这些?”

姬晌欢有些脸红,他当然不能让萧无辞一直牵住他的鼻子,所以他忍不住道:“你这个天乾倒是真沉得住气。”

“换成别的地坤,可不敢对一个天乾这么做。”萧无辞摇头,但是他又道:“不过我是一个君子,还是你的朋友,你的情人,所以你可以对我这么做,而我不会强迫你。”

“做你想做的事。”

姬晌欢脸很红,身体也很热,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情欲。他常年吃药,不曾体验过地坤的失控,一时心下也有些没底:“可我怕真做下去会闹出乱子来,我可还没有和你成亲。”

“可你总要和我成亲的。”萧无辞道,他看着姬晌欢,忽然又道:“毕竟我可是说过,你如果是地坤…”

“看来你的确并不爱开玩笑。”姬晌欢也笑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因为萧无辞是一个他心悦的,听他的话的天乾,一个他很难想象过了这村还会遇到的庙的天乾,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比天底下很多的地坤都要好的事,他轻咳了一声:“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难道还有其他人能如此放任你动手动脚?”萧无辞眨眼,他甚至把腰抬起来了一些,让姬晌欢可以更随心地触碰他的小腹。

姬晌欢并不推辞,他可从来不会虐待自己,他道:“虽然还不能做一些真正亲密的事,可我的确还是要尽兴的。”

萧无辞苦笑道:“明日还要出门,你可多担待些。”

姬晌欢笑道:“我一个地坤,还能真把你如何?”

萧无辞苦笑着摇头,他或许不够了解自己,但是一定够了解姬晌欢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知道这是一个玩儿心很大,并且有很多天马行空想法的人。

萧无辞想,今夜大概又是一个不眠夜。

不过他这次的确错怪了姬晌欢,姬晌欢不仅没有为难他,还打算做得很温柔,很舒心,甚至打算“伺候”一下萧无辞。

“你总还记得,上次让我适可而止?”姬晌欢笑道,他像一缕微风,又轻又软的风,来到了萧无辞的身前,弯下腰来。

萧无辞皱眉,他按着姬晌欢的肩膀,已经有些笑不出来:“就一定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能做这种事?”姬晌欢不觉得丢人,他不会为自己对做的任何事觉得丢人,因为他想做的事都是他已经想了很久的事——就比如现在,他的舌尖已经从萧无辞阳具鼓起的血管压过去。

萧无辞无奈:“先不说是不是不好,若是我忍不住弄到了你嘴巴里可怎么办?”

姬晌欢眨眼:“我又不会嫌弃你。”

萧无辞难得板起脸:“我可不愿意你吃到脏东西。”

姬晌欢忍不住笑出声:“那你就更要忍住了。”

姬晌欢曾经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虽然他的确知道不少,但是知道与做之间的差距就像婴儿和老人一样大,还十分困难。

但他绝不允许自己做一个半途而废的人,他更不能临阵退缩,他要对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起责任来。

萧无辞没有说话,他望着房梁,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是不是也在想,姬晌欢比起他更是一个敢想敢做的人?又或是在想如何才能忍过这一夜的“折磨”?

姬晌欢这时又俯下身,他的手指将自己鬓角柔软的发丝别到了耳后,接着伸出舌尖,在那个硬热的物事顶端舔了一匝,发出叫人面红耳赤的雪雪声响。也许是天乾与地坤的吸引,他不仅不觉得这味道很涩口,很腥膻,还觉得十分有趣。萧无辞皱着眉头的模样让他觉得更有趣,所以他将舌尖又往那孔洞探去,想勾出更多的汁水。

“我实在是…”萧无辞抽气,他很无奈,无奈自己的身体总是在憋着尿的时候如此不争气,他很想让自己看起来如同往常一样游刃有余,但他似乎一点也做不到。

姬晌欢笑道:“你若是不爽可以自己摸一摸。”

“我哪里敢摸?”萧无辞苦笑,他的肚子很胀,憋得又酸又麻。他并不觉得放着不管能让自己好受,但是去揉按缓解这种酸胀只会更糟糕,糟糕到他可能会变成一个很快的男人。

没有男人会愿意自己很快,所以萧无辞只能忍住,他纤长的手指每每难以自抑地抓紧,又在无可奈何中缓缓松开,往来反复,在地面上划出些许声响,叫人心头发痒的声响。

这时候他不免懂得,甜蜜的折磨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甜蜜的折磨是不是比痛苦的折磨更加让人难受?

姬晌欢眉梢抬起来,因为萧无辞骤然绷紧让那活儿蹭过了他的唇边:“差一点?”

萧无辞不说话,他该如何开口才能说自己因为这丑陋的东西竟然能和姬晌欢的脸放在一块而感到羞愧,又如何才能说出自己因为这种羞愧而更加兴奋?

他一直觉得自己还算不错的脑袋比外头那棵桂花树还要像块木头,好半晌才回应:“差一点。”

“我还没做什么。”姬晌欢笑起来,他并不觉得这东西很丑,他喜欢萧无辞这根颜色很浅,又打理得没有毛发的东西——他甚至有些惊讶萧无辞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事,难道早就为了这一刻为了取悦他?

萧无辞的确是一个很细心,也很明白人心的人。

姬晌欢的确被他取悦,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想要把这根东西塞进身体里的冲动,他知道还不是时候。他只是又含住它,将五指轻轻环在了那剩下半根没吞进去的东西上,按着舔弄的节奏轻轻抓握两下。

萧无辞低低地轻哼了一声,他手也下意识似地搁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头,他也许真的很难割舍膀胱在这个时候能带来的快乐,他可以按下去,可他不能这样做,他一点也不应该“推波助澜”。

他的手指最后停下来,停在离姬晌欢掌握着的地方剩下寸许不到长度,有些发抖。

姬晌欢掀起眼帘瞧他一眼。将那物事又吐出来揉捏两下,才有些狡黠一般眯眼笑道:“别动,我来帮你…”

萧无辞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隐忍地看了看姬晌欢,接着偏开了头,将手又收了回去,紧握着。他一直相信自己的毅力,这时候仍恨不得用链子捆上才能轻松一点。

姬晌欢很满意他的乖巧,他更满意萧无辞被他所掌控,他试探着将舌尖抵开顶端的那层薄皮,接着贴着最不经弄的尖端那处探到上头小口,再将舌尖点进去。

虽然姬晌欢这方面拿捏的技巧可以说是一点也不存在,但好在萧无辞同样绝对没有任何经验,以至于他觉得这样的触碰是如此尖锐,让脑袋发懵的尖锐。

萧无辞急喘了一声,又咬牙忍了片刻,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觉得只要自己能够忍耐得够久,姬晌欢就会心软,其实姬晌欢只会变本加厉,他就是痴迷于攻破萧无辞的底线——萧无辞叫姬晌欢折腾得腰眼上都跳个不住,终于耐不住开口道:“我的好情儿,别只弄那儿了…”

他又咽了咽唾沫,将手背遮在唇边去遮掩急促的呼吸,只有些无奈地笑道:“饶了我吧…”

姬晌欢收回了手,他已经玩儿得很高兴,所以他亲吻过萧无辞的小腹,就像是亲吻过属于自己的宝贝:“既然如此,那我就绕过你。”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难得非常柔软,任何一个天乾听了都不会不心动,被这样一个地坤折腾也只会觉得是一种幸福,所以没有射精似乎也不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了。

萧无辞看着他,笑道:“你既然这样和我说话,我自然应该为你做下去的。”

姬晌欢有些奇怪,他其实并不用奇怪很久,因为他知道萧无辞绝对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更不会让他难受。

“你上一次还做了什么?”萧无辞笑道,他亲吻姬晌欢的手指,显然他曾经哪怕睡得很熟,也知道姬晌欢可不是那种只会“折磨”他的人。

姬晌欢脸很红,但他毕竟记得萧无辞一点也看不见,所以他的声音并不慌乱:“想知道?”

“想。”萧无辞笃定道。

姬晌欢笑起来,他听起来仿佛一个风月场上的老手,道:“就用你的手指,先碰了这儿。”

他其实心里没有底,没有底自己会不会真的发情,因为他的腿间早就湿成一片,把萧无辞的裤子都弄得滑腻腻的,像这样的旖旎,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抽身其中。

可是他绝不允许自己在萧无辞面前露怯,他甚至已经拉着萧无辞的手指触碰到了自己的胸口的凸起——他深深明白只要自己不羞耻,脸红的那一个就会是萧无辞。

而萧无辞的确脸很红,他甚至雪白的耳朵都变得很红,他怎么会想过在这个时候就去触碰心上的地坤的身体,还是这样隐秘的地方?

他又觉得有火在身上烧起来,在已经平静的原野重新燃烧,烧得他想要抚摸自己,想要射精,想要按住姬晌欢欢好,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王八蛋。

可姬晌欢绝不会让他变成王八蛋,他只是用萧无辞的手摸到自己的大腿,摸到湿淋淋的水:“你是不是还记得我的味道?”

“我一直觉得那是一个地坤的味道。”萧无辞苦笑,他的指腹陷进姬晌欢雪白的大腿,他并不想用力,更不想弄疼姬晌欢,可是他已经实在忍耐不住。比起这样的触碰,他觉得他或许更想把这条腿抓住按到姬晌欢的脸蛋旁边,他好像已经要变成一个色鬼。

姬晌欢道:“然后是…”

萧无辞打断他:“等一下。”

他从姬晌欢的手心里收回了手,无可奈何地第一次彻彻底底忤逆了姬晌欢,然后握住了椅子的把手,闭着眼睛吞咽唾液,喘息不止:“我以前只是以为我或许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君子,可现在,再不停下来我可能就要做一个混账了。”

“我好想抱你…”

姬晌欢愣了一瞬。

他很难形容这样的快乐,他根本无法形容在听到萧无辞竟然为他失控的一瞬间的快乐——他甚至因此在没有触碰的情况下登顶,透明的水顺着萧无辞的小腿滴落在地上。

一天中最接近光明的时候,也是最黑暗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只要熬过这段阴冷无光的黑暗过去,光明和希望就会重新落在你的身上。

而现在,冲破黑暗的第一束天光正落下来,落在姬晌欢的身上,他的手遮去了黄沙中刺目阳光,也遮去了滚滚而来的风。

虽然还很远,但他已经能够看到如同太阳一样燃烧的圣火,如同火一样鲜艳的衣裙,比热烈的衣裙还要美上一千倍、一万倍的一张脸庞。

那是妙火殿主的脸,她已经站在了圣火之前,好像知道今天确实会有很大一批人来审判她。

姬晌欢跳下了马,再牵着萧无辞下了马。

虽然萧无辞一点也不喜欢策马奔腾,他半点也不喜欢这种骨头要被颠得散架的事,但他也知道如果要赶在云中雀阻拦之前来到这里,成全阿娜尔的心愿,来到妙火殿就得受这个苦。

这么多日过去见到了曾经的朋友,萧无辞很想要问一些什么,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今天有人有更多的话想要问妙火殿主。

萧无辞看不见,可姬晌欢已经看到了一个人走向了妙火殿主,一个同样穿着一身红裙的女人。她和妙火殿主一样高,看起来一样曼妙,金色的发丝如同柔软的纱落在她的身后。

像背影都这样美丽的女人,那张脸又该多么动人心魄?

可女人的脸不仅并不美丽,甚至非常可怕,如同一具尸体一样可怕,丑陋的疤痕像是蜈蚣、烙印一样扭曲地布满了那一整张脸,一整张曾经被剥去了皮的脸。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狠心对如此美丽的人做这样的事?

姬晌欢已经看不下去,他扭开了头。

妙火殿主笑起来,仿佛一朵最艳丽也最危险的花朵,她道:“好久不见,我的妹妹,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死去。”

阿娜尔幽幽道:“我当然不会轻易死去,因为圣火选中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我!”

而被圣火赐福的人,本就会浴火重生。

妙火殿主又道:“可你并不喜欢这儿。”

阿娜尔并不否认,她叹了口气:“我不仅不喜欢这儿,还从没有一刻想过要回来。”

妙火殿主道:“可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阿娜尔道:“因为你容不下我,无论我去了哪里,你总会用尽手段找到我的,就像这一次你利用萧无辞。”

妙火殿主笑道:“他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朋友,他也确实找到了你。”她摇了摇头:“但他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不然他就应该昨晚先来找我,而不是放任你来找我。”

阿娜尔道:“我不仅不会让他来找你,更不会让他身边的人来听你搬弄是非。”

姬晌欢这时候才忽然明白,他昨天能够轻易回到云山仙岛本来也不是因为阿娜尔的一时恻隐,她根本不会让自己见到妙火殿主。

妙火殿主道:“我何时搬弄是非,不是你处处算计他,还杀了他的朋友,弄瞎了他的眼睛?”

阿娜尔勉强地笑了笑,她如此憎恨这个人,恨不能把她抽筋扒皮,可她还有话没有问完,还有话没有说,所以她道:“我当初已经离开,你为何如一定要斩尽杀绝?”

妙火殿主苦恼道:“我留得下你,却怎能留得下一个有圣火纹路的被圣火选中的孩子?”

“她根本不知道你,更不知道妙火殿。”阿娜尔道,她曾经又怎么会想到,她骨肉相连的姐姐会如此对待自己,对待自己的孩子:“你当初骗我说你才是圣火选中之人,带我离开妙火殿时,我感激你;知道真相时,我不恨你,最后你却还能如此对我?”

妙火殿主居然承认:“毕竟我还没有活够。”

阿娜尔冷笑道:“所以你就对你的妹妹,和她的孩子痛下杀手。”

妙火殿主道:“我其实只是告诉贺拔尔,我的心上人其实是他的弟弟,我又怎么会知道他会将我当做了你?”

她的神情恳切,一双翠绿的眼睛亮晶晶的。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没有任何人能不相信她的话,就连姬晌欢心中一瞬间都有所动摇。

阿娜尔也沉默下来。只是她不会被欺骗,她已经再也不会被这个姐姐欺骗,她只是忽然明白她的姐姐直到现在也绝没有一点愧疚,如烈火一样的愤怒让她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可萧无辞看不见。正因为看不见他发现他似乎对很多事,很多人“看”得更清楚,更明白了,他轻笑一声:“你一直和你裙子上的花,那些罂粟花一样美。”

又迷人,又美丽,却又比一切都要危险,比蛇蝎更毒。

妙火殿主有些悲伤道:“可我至少对你问心无愧,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萧无辞道:“所以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说完,就坐在沙子上头,一动也不动了。

妙火殿主看起来更难过了一些,她又道:“她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你却还要帮她么?她不仅杀了你的朋友,还用那些写在纸上的话、那些模样,骗你去到云山仙岛——那个一定会遇到守着阿依慕的鼠行空的地方,甚至三番两次的威胁你,只是为了寻到宝藏。你就是现在帮助了她,她的心里也还是只会有宝藏。”

萧无辞摇头:“我不帮她。”

妙火殿主道:“可你来了。”

萧无辞道:“我只是想看看,两个如此厉害的天乾,最后谁会是赢家?”

他看起来的确不会帮助任何人,因为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其实在这一刻,不帮忙,就已经是一种帮忙。

阿娜尔有些感激,她不再看向萧无辞,她的声音更高了一些:“我的确卑鄙,你却也是一个比我更狠毒的人。”

妙火殿主叹气:“不狠毒又如何做一个握得住权力,握得住命运的人?”

她不仅不觉得亏欠,甚至还有懊恼,懊恼没能真的杀死自己的妹妹,更懊恼萧无辞竟然在这一刻能够置身事外。

或许这也是因为一个狠毒的人,永远也没有办法明白一个并不狠毒的人?又或者说,她虽然不觉得萧无辞会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却绝对不觉得他会是如此大度的一个人?

她有些疑惑道:“你即使真的不介意她对你的利用与威胁,却完全不为你的朋友生气?”

萧无辞苦笑:“背叛了我的朋友,出卖了我的秘密,要我用什么样的立场给他报仇?”

妙火殿主不说话。

萧无辞又道:“况且这件事让我觉得,宝藏重新现世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惹祸上身。”

阿娜尔忽然道:“我会为我做的一切付出代价,而你该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妙火殿主看着她,似乎已经明白她走错了一步棋后,每一步棋都不再有用,她自傲又精明,却不够了解她的妹妹,也不够了解她的朋友。所以她也明白所有的权力和荣耀已经会在今天成为泡影。她又会不会觉得,偷来的东西永远也不会是她的,会不会因此感到愧疚?

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笑起来:“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

那把薄如蝉翼的弯刀已经结束了她的性命,她就是死去也一定不会让她的妹妹称心如意,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在阿娜尔的手中。

萧无辞听着这一切发生,他的确没有帮任何一个人,他虽然绝不会帮助妙火殿主,可也没有打算让阿娜尔心满意足——毕竟顾含光与林淼淼无论如何也的确还是他的朋友。

所以他没有让姬晌欢,也没有让吴洺去拦住妙火殿主,哪怕这轻而易举,再让阿娜尔亲手处决她。

鲜血染红了大地,火焰似乎都变成了红色,炙热又灼心的红。

阿娜尔痴痴地望着妙火殿主的冰冷的尸体,像是丢了魂。

“看来最后是你赢了。”萧无辞笑道。

阿娜尔终于回过头,她看着这个男人,她不是一个像她姐姐一样无情无义的人,所以虽然萧无辞没有帮她,她还是道:“现在,你要如何处置我?”

萧无辞摇头:“我不需要处置你,因为你是一个有心的人,你自己会知道如何做。”

一直沉默的姬晌欢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道:“你还要找那份宝藏么?”

妙火殿主说她心中只有宝藏,她为宝藏做了这么多,现在又在想些什么?

阿娜尔沉默,她望着圣火。天地间亘古不灭的绚烂的火焰仍在燃烧,以后却不会再有妙火殿,更不会再有人以它为名制定规则,剥夺一个又一个人至亲的生命。

“我已经不再需要这份宝藏,因为你们毕竟见证了这一切,更会帮助我摧毁妙火殿,所以我已经不需要用它来扬名。我将把它物归原主,你们找到了一切,它属于你。”

江湖上最近很是热闹,热闹到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和一把胡子的老油条,聚在一起都能侃侃而谈。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许多让人很意外的事。比如西域十分古老又神秘的妙火殿已人去楼空,比如萧无辞虽然瞎了眼睛却还是坐上了萧家萧老爷的位置,更比如这位现在的萧老爷还要娶亲,娶一个顾家的天乾,顾家旁支的少爷。

——没有人不知道顾家和萧家虽然都久负盛名,却不对付许久。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得是竞争对手,在铸兵这件事上实在是谁都不让谁。

更让人意外的是,萧无辞力排众议,一定要娶顾家的顾含光少爷,这又是否是萧家对顾家的一种示好?

天还没有亮,新建成的,张灯结彩的隐香酒楼里已经聚满了人,看热闹的人。因为这家酒楼的老板似乎认识萧无辞,修建这间新的酒楼都得拜萧无辞所赐。更因为萧无辞明日成婚,在这儿连设了三天的酒宴,宴请江湖亲朋。

“这萧老爷,萧无辞,和这个顾含光少爷关系可是一点也不简单。”

一个高个子的大汉大声道,他坐在正中央那一桌,一边喝酒一边给围着他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讲故事:“萧老爷和顾少爷打小就是竹马,亲密无间,两家早就存了言和之意。所以虽然顾少爷是一个天乾,但毕竟只是顾家旁支,两家说亲,自然是他嫁去萧家。”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一个商人道。

“顾家甚至把顾含光过到了本家,看来的确存了这样的心思。”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

“真未想到这个萧老爷,竟然是个断袖之癖。怪不得他曾经来酒楼吃酒,就只知道吃酒,从不看任何美人。”一个美貌的地坤舞女叹气道。

这个“顾少爷”这时正在酒楼的二楼,听着众人念叨他,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顾家应该早就明白顾含光已经死去,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顾含光,可他们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来自萧无辞的示好,更不会拒绝这场姻亲,这条人脉。

所有人都觉得这正好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

对姬晌欢来说,这自然也是一件好事,顾含光的身份很好用,不仅是因为用天乾模样在外很是方便,更因为顾家现在也成为了他掌握的一部分——虽然鹤道长已经不在,但是总有人,特殊的最上头的人,还需要江湖上的各种秘密。

对萧无辞来说,顾含光的身份带来的利益也远远比姬晌欢自己的要强上许多,萧无辞是一个聪明人,所以他同意了姬晌欢的提议。

姬晌欢摸着自己的下巴,他实在很想体验一下世家之间的姻亲是如何样子,对他来说他很难不好奇这一切,这一切他曾经根本没有考虑过的事:“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如何样子?”

“这自然是很累的样子。”萧无辞笑道,他正在喝酒,喝自己的银子建成的酒楼送给他的免费的梨花白。

姬晌欢看着他,看着现在的萧老爷,忽然有一些感慨:“那笔阿娜尔给我的,我会带来宝藏看来的确说服了萧老爷,他确实觉得你还是一个有才能的人。”

萧无辞点头,然后他笑盈盈地看着姬晌欢,又道:“所以你才是我的贵人。”

姬晌欢挑眉:“你这家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盘的?”

萧无辞忍不住笑出声,他站起来,也靠在栏杆上头,就像他们当初待在酒楼的时候:“你去帮我再买一坛酒,我就告诉你。”

“又想支开我?”姬晌欢道,他的疑问却忽然得到了解答,但他很快又有了更新的,更想不通的疑问:“那个时候,为什么?我那个时候可一点也不特别,对你来说更是你的那个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朋友。”

“我的那个朋友虽然对我很不错,却不会对我那么好,这么不离不弃。”萧无辞望着姬晌欢,他那双明明目不能视的暗淡的眸子在这时候却亮晶晶的,闪动着狡黠的光:“更不会天天鼓励一个自暴自弃的‘废人’振作起来。”

姬晌欢挫败,他无奈道:“看来我明明觉得我的扮相和声音天衣无缝,却真是从一开始就一点也没有骗过你。”

萧无辞不反驳,仍然只是笑,却道:“所以我有时候也觉得,这双眼睛看不见了不是很坏的事。”

看不到的时候,那种心里的感觉就会更明显,更清晰,如果不是看不见,他甚至可能早就错过了姬晌欢。

姬晌欢脸上一热,为了面子就打算清算他,所以又道:“你那时候可是和我说,你不喜欢地坤。”

萧无辞眨眼,他道:“我是说我不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地坤。”

姬晌欢轻哼:“少糊弄我,林淼淼怎么不喜欢你?”

萧无辞叹气:“她喜欢我或多或少有着因为我的家世和地位带来的身不由己,我不可能用这样的权力去强迫她,你却不是。”

姬晌欢道:“因为我半点不比你差?”

萧无辞道:“还因为你从不在意我的权势,你那时候也留在我身边,以至于我还能爬起来继续做事。”

姬晌欢有些感慨,感慨自己总归是做了一件对自己很有用,也很对的事,不然他就没有发现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并在喜欢的人身上付诸实际的机会了。

“况且我的权势,我天乾的身份对你一点压迫没有,你也无论如何不可能被我强迫,不然我为什么带着这个?”萧无辞说着,拉着姬晌欢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下身。

那儿是姬晌欢这双“巧手”的新手笔——一个银制的,又轻又薄的雕花笼子,和一把精巧的小锁。笼子中间有一根长长的塞子,塞在萧无辞的阴茎里头,除非姬晌欢同意,他根本不能碰自己,更不能去小解,

姬晌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其实已经不会再为这件事而害羞,毕竟明天过了萧无辞就和他成了一家人,可他还是有些疑惑,更有些担心萧无辞怎么会这么听话,完全不反将一军的听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又有些担心明日会发生什么事:“你总不会想要算计我?”

“萧老爷对顾少爷的确一片真心。”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从楼下的喧哗中传出来,无比清晰地落在了姬晌欢的耳朵里。

他往下看,正是坐在椅上云中雀被蒙着面纱的阿娜尔推着进了酒楼,加入了话题。

云中雀也看着楼上,显然明白姬晌欢他们可以听到,更明白姬晌欢盯着他:“好久不见,恭贺新婚。”

声音淹没在炸开了锅的人群之中,看来他们的朋友的确是走到哪里都很吸引人,毕竟没有人会想到避世多年的云中雀会来参加萧无辞的酒宴,也没人会知道这同样是来自被拉着走出了泥潭的朋友的感谢。

姬晌欢感觉心情很开心,很快乐,所以他对萧无辞道:“你待会儿下去和他们喝两杯?”

萧无辞无奈地摇头:“不急着今天喝。”

他说着,苍白的手指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头,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姬晌欢:“不然我一定忍不到明天。”

“你可不许真的弄伤自己。”姬晌欢道,虽然是萧无辞同意了他荒谬的忍耐一日一夜,在洞房时才可以取下来的要求,他也全然不希望真的让萧无辞受伤。

“不会,我还得让你以后想玩儿的时候有的玩儿。”萧无辞笑着任姬晌欢“确认”着抚摸自己的小腹。他连一整坛酒都没敢喝完,更不要说下楼去和老朋友们开怀畅饮:“不然你抛弃我了怎么办?”

“我怎么舍得抛弃你?”姬晌欢也忍不住笑,他一边笑,一边揉按着萧无辞的膀胱,它还不并不太大,还有些柔软,能按得变形,所以摸起来更有意思。

萧无辞捉住了他的手,苦笑道:“明天有的是机会,今天就别折腾我了,疼…”

姬晌欢狐疑:“这可不像你比茶壶还能装的肚子。”

萧无辞叹气:“不是肚子,我一直憋到现在,哪还能让你这么碰?你这笼子可不会心疼我。”

姬晌欢只能收回来作乱的手,在这一点上他的确不能否认,他让萧无辞从之前那个夜晚一直等到了现在,天天憋着证明来证明去,而萧无辞竟然没有半点怨言!

所以他更加担心,担心萧无辞绝对没安什么好心:“你可不会真是这么听话吧?”

萧无辞听了只是忍不住笑,再拿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只要我的好情人肯奖励我,我为什么不能真的听话?”

虽然姬晌欢很想坐在花轿里试一试地坤出嫁如何繁杂,可他现在毕竟还是一个叫做顾含光的天乾少爷,他当然不用坐上花轿,屁股都一动也不能动——毕竟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天乾会需要另一个天乾为他平安稳当地接什么火种。

他现在正骑在马上,身后是顾家给他送行,他忽然有些怅然,怅然他的父母,他的义父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刻。

哪怕他可以去山中山的树下与他们说话,与他们倾诉,但他们毕竟已经不能真正看到。

姬晌欢觉得眼眶有些涩,所以他含着泪走在这里,仿佛他真的很舍不得离开顾家去往萧家,在与他的家人依依惜别。

一名稚嫩的男童牵着他的手下了马,虽然大家都明白,一般会有一个孩子牵着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的手出轿子,可姬晌欢毕竟没有盖头,也没有轿子,所以这个孩子只是走一个过场。

姬晌欢立在右侧,抬起眼睛就能见着萧无辞被另一个小童拉到他的对面。

萧无辞很少穿的如此繁杂,如此隆重,更别说如此艳丽颜色的衣服,加上他这个人除了家中管事就是在剑庐打铁,整日不好好习武,身子骨半点也不扎实,这时候穿起来,撑不起什么太大的架子,反倒有些好笑。

萧无辞看见姬晌欢笑他,也不恼,只是有些头疼地理了理衣带。

他毕竟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是绝对不会愿意让任何一个看到他的人觉得他胖了,胖出了“肚子”来,因为等一会儿他还得再喝一点酒。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一刻一样,对酒一点兴趣也没有,还巴不得滴酒不沾,一滴也不喝。

谁又会想到一个半点不近情色的人忽然打算与另一个人成为一家人并相伴一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打动这样的一个人?又是什么才能让这样一个人放弃自由与潇洒,彻彻底底停泊下来?

姬晌欢觉得有很多人在看着自己,他其实觉得很有意思,听大家七嘴八舌对顾含光的猜测,猜测他是一个秀外慧中的人,猜测他拿到了萧无辞的把柄,又或是有人猜测顾家给了帮助才让萧无辞坐稳了萧家家主的位置。人总是这样,只要被说的讨论的那一个人不是自己,那他就会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事实上没有任何事能强迫萧无辞这样做,也没有人可以强迫他这样做,他这样做当然是因为他乐意。

主香公公道:“行庙见礼,奏乐!”

姬晌欢小声道:“都是要跪着拜堂,为什么你不先跪?”

萧无辞忍不住笑,他也小声道:“因为大家都知道,先跪那一个以后就能狠狠管教后跪那一个。”

姬晌欢挑眉:“你很想被我管着?”

萧无辞借着袖子遮挡,摩挲过那只正“管”着他的笼子,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我甚至不都想叫你什么小君,想叫你主人。”

姬晌欢面上一红,一时连旁人对顾含光的猜测都没有心思再听,他已经忍不住在猜今夜究竟会发生什么。

桌上放着好几盏酒杯,琉璃雕成的晶莹剔透的酒杯。

姬晌欢心猿意马地三叩九拜,又心猿意马地挨个倒酒,要倒得够满,又不能倒得淌出来。他很难觉得这实在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之一,他也忽然明白为什么萧无辞会和他说,这是很累的一件事!

不过虽然他的脑袋并没有在想这件事,但他仍然能把酒倒得很好,这种事对于一个武功已经很是高超的人来说,少用一只手都能轻易到。

这件事很轻松,所以姬晌欢也有闲心去看向萧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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