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漪道:“我是快活张和千手观音祈圣因两人救出来。祈圣因就是关东大侠尉迟炯的妻子,你知道么?”
孟华说道:“那天晚上,爹爹已是见着是她了,她是天下第一暗器高手;对么?”但雄鹰阁遍布机关,他们怎么会懂得破法的?”
金碧漪道:“你忘记了快活张是天下第一神偷了,他早一天就把江布藏在密室的雄鹰阁秘图偷出来了。”
孟华说道:“江布怎么这样糊涂,没有发现?”
金碧漪道:“快活张聪明绝顶,他是天下第一神偷,对机关暗器这类学问也是颇有研究的,他看过之后,又偷偷放了回去,前后相隔不到半个时辰。”
孟华说道:“尉迟夫人呢?”金碧漪道:“她来过这里,那支人参就是她替丈夫送给你爹的,为了赶着到回疆去会她的丈夫,她在这里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
孟华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金碧漪道:“是拉萨郊外快活张一个藏人朋友的家。这人是个小牧场的场主,在拉萨城里也有住宅的,他把这地方借给我们使用。”
孟华想起一事,说道:“我在昭化的时候,曾经见着你的江师兄。他正找寻你呢。”
金碧漪道:“我已经见过他了。”
孟华说道:“你为什么不跟他回家?”
金碧漪嗔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哼,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和他吵架呢!”孟华又惊又喜,说道:“你和江上云吵架了?”
金碧漪道:“他说你不好,我当然和他吵架。”
孟华笑道:“这也怪不得他,你在小金川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不也是把我当作坏人么?”
金碧漪道:“我已经告诉他,你是怎样帮忙义军的事了,他仍然疑神疑鬼,认定你来历可疑,恐你有别的用心,你说气不气人?”
孟华心里明白,江上云之所以对他疑心,乃是由于一直以为他是杨牧之子的缘故。倘若是在从前,他听得金碧漪这样告诉他,可能还会引起他的自惭形秽之感的,但现在他却心情舒畅,不以为意了。淡淡说道:“那也不用生气,是好是坏,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时。”
金碧漪笑道:“现在好了,待他知道你是孟大侠的儿子,看他们不向你赔罪。”
孟华说道:“一个人的出身自己不能选择,但一个人走的路却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我只盼我自己走的路走得对,倒不想倚靠父亲的声名!”这话说了出来,忽地想起金碧漪的父亲就正是四海闻名的人,不知她会不会感到不高兴。
金碧漪道:“你这话说得对,我就不高兴人家只把我当作金大侠的女儿。”孟华知道她“不高兴”的乃是这个,不觉更有知己之感冲口而出,说道:“漪妹,你真好!”金碧漪笑道:“你怎的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我有什么好?”
孟华笑道:“你的想法和我一样。在你和我相识的时候,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且又来历可疑,但你却没有因此看不起我。你的江师兄和你们当时,但我知道在你的心目之中,也并没有因此觉得他是好像应该比我高出一头。”
金碧漪似喜似啧,说道:“哦,你是曾经这样想过的吗?我一直都不知道,现在才嗅出有点酸溜溜的味道来了,傻小子,告诉你吧,在我的心目之中,你是比任何人都更重要呢!”
孟华乐得不知说出些什么话才好,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重复说道:“漪妹,你真好,你真好!”金碧漪忽地噗嗤一笑,说道:“孟大哥,你说我好。但有一件事,我可说不大好呢!”
孟华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事情?”
金碧漪道:“你是不是新近结识了一位邓姑娘,江师兄对我说你和她很亲热呢!有这事么?”
孟华叫起撞天屈来,说道:“其实我和那位邓姑娘相识,说起来也是还是由于你的缘故。”
金碧漪道:“为什么?”孟华说道:“她骑的那匹白马和你那匹白马甚为相似。那天我在昭化的骡马市场见她骑着白马经过,跑得风也似的快,一时没有看得清楚”
金碧漪笑道:“所以你就追下去了。”
孟华说道:“我认错了人,还险些给她误会呢。好在那个时候,恰巧碰上追踪她的仇家来到,我帮她打了一架。”
金碧漪笑道:“她当然很感激你了。”
孟华说道:“我真的只是帮了她一点小忙,别的什么都没有,后来”不”
金碧漪道:“后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那江师兄碰上你们,你就把那位邓姑娘扔给他不理了,是吗?”
孟华松了口气,说道:“是呀。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哪里谈得到什么亲热,你别相信江上云的胡说。”
金碧漪笑道:“你知道我怪你什么吗?”
孟华怔了一怔,心道:“难道她不是怪我和那位邓姑娘亲热?”只听得金碧漪笑着接下去道:“我怪你救人没有救得彻底,送佛没有送上西天。你应该保护她往天山,你却丢下不管。”
孟华喜道:“原来你是怪我这个。说实在话,当时我也有点自私的念头,我是希望你的江师兄送她的。”
金碧漪笑道:“所以我说你这件事情做得不大好呀,你当我是个气量狭窄的女子,呷你们的醋吗?”
孟华说道:“是,是我做得不够好。不过,要是你的师兄和那位邓姑娘能够好起来,那也是一件美事呀!”
金碧漪道:“在你来说,当然更是一件‘美事’了。你可不用顾虑别人把我抢走了。不过,我这样相信你,你却不能如我这样相信我,我可还是要生你的气呢!”她说要生孟华的气,却是“噗嗤”的笑了起来。
孟华乐得心里开了花,只知道重复地说道:“漪妹,你真好,真好!”金碧漪“嘘”了一声,说道:“张大叔和你师父回来了。”
外面一声咳嗽,跟着是快活张的声音笑嘻嘻地道:“你们小俩口子的私己话说完没有。孟老弟,瞧谁来看你了。”门开处,三个人走了进来,段仇世和快活张是扶着孟元超走进来的。
父子重逢,恍如再世。这刹那间,两人的心里都是又欢喜,又悲伤,竟然说不出话来。
段仇世说道:“华儿,还不快叫爹爹!”孟华泪流满面,金碧漪将他扶了起来,笑道:“你们父子团圆,那是天大的喜事,你还哭些什么。”
孟元超揽住儿子,说道:“华儿,爹爹对不起你!”孟华硬咽说道:“爹,孩儿不孝,一直不知身世何来,几乎犯下弥天大罪,伤了爹爹”
段仇世道:“这也怪不得你,要怪应该怪我没有早告诉你。”
孟元超收了眼泪,哈哈笑道:“你伤了我,我可高兴得很啊!”孟华不解其意,正自一愕。孟元超继续说道:“孟家刀法,现在总算是有了传人。华儿,我想不到你学得这样快,用不了几年,你就可以赶过我啦!”
孟华这才明白父亲的意思,说道:“这都是师父的功劳。是师父嘱咐最紧要把这刀法练得十分纯熟的。”
段仇世笑道“孟大哥,我应该向你告罪对才是。实不相瞒,我是出于一念之私,为了报复当年曾经败在你的手下,我才教徒弟这个法子,将你打败的。幸亏没有铸成大错。”
孟元超笑道:“多谢你给我调教出一个好儿子。”段仇世也笑道:“多谢你送给我一个好徒弟。”
孟元超道:“华儿,有一事我倒是有点不明。”
孟华说道:“不知爹爹说的何事。”
孟元超道:“你的刀法炉火虽未纯青,但有几招变化精妙,却还在原来刀法之上,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孟华说道:“孩儿在石机曾于无意之中,发现了前代大侠张丹枫所留下的无名剑法,那天大概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把剑法化到刀法来了。”
孟元超更为欢喜,说道:“华儿,想不到你还得到了这样旷世难邀的奇遇,这真是天大的造化了!”
段仇世恐怕孟元超太过兴奋,精神支持不住,说道:“孟大哥,你们父子相聚的日子长着呢,你先回去歇歇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父子相认之后,孟华的病一天天好了起来,过了半月,他除了功力未曾恢复之外,行动已是如常了。孟元超也好了许多,不过却没他好得这样快。还要扶着拐杖,才能走动。
段仇世看见孟华逐渐复原,甚为欢喜,说道:“那次石林之战,一你的三师父元气大伤,比我还更严重。他的武功迄今尚未完全恢复,崆峒派的人正在大举出动向他寻仇,我实在是有点放心不下。这些年来他对你也是十分挂念,我应该回去,把你们父子业已团圆的喜讯告诉他了。”
孟华说道:“两位师父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不知怎样报答才好。弟子本该和你老人家一同回去探望三师父的,如今只好等待爹爹的病好了再说了。”
段仇世道:“我们做师父的只希望你能够长大成材,那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了。如今你的成就已经超过我们的期望,还用得着什么报答。你也不用着急去探望你的三师父,你爹病好之后,恐怕也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你帮手呢。”
段仇世走了两天,快活张跟着也离开他们。他是孟元超催促他离开的。因为快活张还要到两个地方去替义军报讯,为了照顾孟元超父子,已经耽搁了将近个半月。不过好在他是天下跑得最快的人,估计还不至于误了大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又过了十来天。孟华一来由于年轻力壮,二来又得那支千年老山参之助,病一好起来就好得很快,不但行动如常,功力也惭复了七八分了。
孟元超也已经可以去掉拐杖走路,不过却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还要一段时间静养,方能惭复精力。
段、张二人相继走了之后,金碧漪留下来与孟华作伴,细心照料他的父亲,像是孝顺的媳妇照料家翁一样。孟元超见他们小两口子亲热的情形,心中自是暗暗欢喜。不过孟元超可还没有知道江家有与金家提亲之议,他心里只是打着如意的算盘。金碧漪的父亲金逐流和他是好朋友,他想难得儿女情投意合,这婚事将来由他向金逐流提出,谅无不成之理。为了恐防金碧漪害羞,对这小两口子的事情,他也只是放在心中,并没有当面说破。
当然他的喜悦的心情,是瞒不过儿子的眼睛。孟华自己却是知道这头婚事恐怕还有许多情海波澜,为了怕父亲为自己的事情操心,他当然也是不便和父亲细说。
他注意到了父亲喜悦的心情,也注意到了父亲在喜悦之中,也不时会流露出焦虑的神色。
“爹爹担忧什么呢。难道他已知道了江大侠要为儿子求婚之事。”孟华心想。
这谜底终于在这一天揭开了。
这天孟华一早起来,像往常一样,到父亲房中问候。他恐怕父亲尚未睡醒,脚步走得很轻。走到门前,只听得孟元超在里面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可恨我的病还未痊愈,快活张又未回,这可怎好呢。怎么好呢。”孟华走进去忍不住问父亲:“爹,你有什么心烦之事。”
孟元超道:“我这次本来是奉了义军首领冷铁樵之命,前往拉萨办一件事的。这件事情,别人很难代办。我却因病耽搁,只怕迟则生变,能不心烦?”
孟华说道:“冷头领是不是想请爹爹前往拉萨,说服达赖喇嘛,叫他不要出兵攻打青海的白教法王。”
孟元超道:“啊,你已经知道了!”
孟华说道:“我在柴达木的时候,冷,萧两位头领曾经和我说过。他们说白教法王和义军是订有攻守同盟的,清廷由于鞭长莫及,因此想唆使西藏的达赖喇嘛与白教法王自相残杀,满洲鞑子好坐收渔人之利。”
孟元超叹了口气,说道:“是呀!清廷已经陆续派人前往拉萨了,达赖喇嘛恐怕会在清廷威胁利诱之下,听他驱使。而我却只能躺在这里,干瞪眼儿,没法可想。”
孟华说道:“一定非爹爹前往不行吗。”
孟元超道:“我和布达拉宫的首席护法喇嘛弄赞法师有特别的交情,十多年前,他被仇人行刺,我曾救过他一命。现今的达赖喇嘛是个幼童,黄教喇嘛的大权乃是操在弄赞法师之手。冷大哥若派别的人去,弄赞法师恐怕未必会卖这个交情。”
当孟元超父子倾谈之际,金碧漪早已悄悄地走了进来,听到这里,说道:“孟伯伯,你能够自己去当然是最好,既然不能前往,那也不妨请别人代你走一趟呀。你写一封亲笔书信,信上不妨写上一些只有弄赞法师和你才知道的事,想来他也应该相信得过的。”
孟元超道:“这个法子我不是没有想过,不过,唉,有谁能替代我。”
金碧漪道:“孟伯伯,要是你不怕我年轻误事的话,我愿意替你走这一趟。华哥的病已经好了一大半,我想他在这里,可以帮你抵御可能遭遇的意外的。”
孟元超笑道:“侄女,你有所不知,布达赖是不让女子进去的。”
孟华道:“爹爹,你让我去吧!”
孟元超沉吟半晌,说道:“你去,你的病刚刚好,拉萨的情形你又不熟,江湖经验你也不多,去办这件事情,可是危险得很的呢!”
孟华说道:“爹爹,孩儿的病确实已经好了,不信,我试给你看。”掏出一枚铜钱,夹在两指当中,用力一捏,铜钱化为粉碎。
孟元超道:“这个差事,单凭本领还是办不好的。”
孟华说道:“孩儿自知年轻识浅,难以担当重任,但总胜于没有人去。爹爹有事,孩儿不能为你分忧,还有何用。”孟元超尚有为难之色,孟华又道:“为了义军的大事,爹爹都不怕深入虎穴,孩儿又何惧危险!”
孟元超耸然动容,说道:“好,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我不让你去,倒是显得我有私心了!”
孟华大喜道:“那么孩儿今天便动身,好吗,碧漪,麻烦你照料我爹爹了。”
金碧漪道:“你放心去吧,我会服侍孟伯伯的。本来最好是你留下服侍孟伯伯,可惜我是一个女子,替不了你。”
孟元超道:“要去也不用这样急,我替你安排一下。第一件事情,先得找个地方歇脚。”
孟华说道:“爹爹在拉萨城中,可有什么靠得住的朋友吗?”孟元超道:“我没有。但快活张却是有的,就是咱们现住的这个房子的居停主人。”
孟华想了起来,说道:“不错,张大叔也曾和我提起过的,但怎的咱们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了,却从没见过这位居停主人。”
孟元超道:“快活张的这位藏人朋友在拉萨城中另有住宅,这里是他的郊外别墅。为了怕连累他,快活张不让他来这里探望。但现在没法,只好让你去麻烦他了。不过我知道他一定会帮忙你的。”
孟华说道:“他是个什么人,爹爹,你也没有见过他,我说我是张大叔叫我来的,不知会不会相信。”
孟元超道:“快活张留下一件信物,你可以拿这件东西去找他。”说罢,拿出一张丝巾包裹的东西,打开来让孟华看,是一片沾满血迹的残旧破布。
孟华怔了一怔,说道:“这血布就是信物吗?”心中颇是有点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