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君顿时咋舌,“一夜?他疯了。”
“嗯,天亮时才睡,估摸着今夜还会继续。”
“可是未河先生那边不是说今日戌时?”
云玳轻叹,“所以,他托我帮他说说话,看能否宽限两日。”
她左右张望,“先生来了吗?”
“在里边儿呢。”
濯君亦步亦趋跟在云玳身后碎碎念,“我跟你说啊,你与未河先生切磋期间,多与他亲近亲近,说不准他觉着咱们书院不错,愿意在这儿做个挂名先生呢?届时咱们书院的名声打响了,就不只是绀州的学子慕名而来了,你可知晓各地学子奔涌而来的场面?可晓得你如今肩上的责任?”
云玳脚步顿住,停在昨儿个的屋子前,轻笑道:“院长,这件事你找错人了。”
不等濯君反应过来,云玳已经敲响木门。
“进来。”
木门吱吖一声从外推开,濯君回过神来,想要将人揪回来问个明白时,门已经关的只剩下一条细缝儿,露出女子今日穿的一身青白云纹襦裙。
云玳进了屋子才瞧见昨日不肯露面的人,今日竟然站在她的位置上,低头瞧她的画。
及腰的青丝自他肩头倾下,乌黑的发间夹着他一贯喜欢的细绸,与身上的白金鹤纹长衫花样一致。
只是略微不同的是,半张白玉面具遮住了他清泠的眉眼,比之往日的散漫,多了一些凌厉。
用那样的面具遮挡,对熟识他的人而言,并无作用。
她不知他为何来,但她知晓的是,此人是谢家世子,小小的雅居书院留不住他,所以濯君的希冀,注定落空。
更知晓,昨日那画若他不想给,她顶多猜测他的身份,无法确定。
可谢今澜明知她能一眼看出他的笔墨,还是将画给了许商延。
他是故意的,瞒着所有人,独独告诉她。
“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
云玳缓步朝着男子走去,停在距离他三步之遥的位置,抬手作揖,“先生。”
谢今澜指尖顿住,忽而抬首看向她,眸中映着的天光明明灭灭,被暗色席卷。
云玳看不懂他的眼神, 但大抵是有些恼的吧。
可奇怪的是,他在恼什么?云玳不明白。
虽说她成亲前他们二人闹的有些不愉快,可这些时日过去, 云玳早已放下了,如今在面对谢今澜时, 她已然能够泰然处之,不会再陷在自己的难过里。
毕竟谢今澜从未对不起她过什么,甚至比许多人待她都好。
刚成亲那会儿她处处避让,不过是因着在意、不甘, 所以才会下意识躲开他。
可是如今, 不会了。
“先生, 那百景图可否宽限些时日?阿延昨晚一夜没睡,着实无法将那画完成。”
云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然看见谢今澜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速度极快, 还来不及捕捉便消散了。
“可。”
这般好说话?
云玳心下错愕,甚至有一瞬怀疑此事的蹊跷。
可到底是想不出缘由, 云玳便只当自个儿多虑。
“先生,我与院长已经说好, 与您切磋的这些时日,由他给学生授课。”云玳垂目,“烦请先生,让开一下。”
言下之意,这是她的位置,谢今澜的地儿不在这。
她了解谢今澜, 更晓得如他这样的贵公子的诸多脾性,是以在谢今澜只是微微侧身, 给她留出一片地儿,并未离开时,才那般错愕。
“我的画在许公子那儿,今日你画,我看着。”
短短片刻,谢今澜所说的每一句,甚至每一个行为,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从前她常去后山,想要多与他亲近时,也曾娇娇的问过谢今澜,“表哥不能在旁看着我吗?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表哥也能及时告诉我呀。”
那时,谢今澜头也不回的朝着凉亭走去,淡漠如水的声音让她失落了好久,“我看上去很闲?”
但是眼下……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的替她挑出要用的笔,展平纸张,甚至伸向了比他食指还粗上半圈的墨条。
云玳不动声色的看着,并未阻止。
她仍旧下意识的想要去猜测他的举动,甚至想要去洞悉他眼下的想法,就如从前的许多次一样。
她总是围着他转,他的一举一动都令她无比在意。
那是习惯使然,云玳如今,不想要这样的习惯。
所以她未发一言,垂下的双目在看见谢今澜递来的笔时,自然而然的接过,疏离客气,“多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