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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遇见了⑧(1 / 2)

最初的场景是个被称为住宅区、看上去却像废墟的地方,所有人住的房子大约就是一个拖车那麽大,且乱七八糟地叠在一起,相当克难。包含主角在内的所有人,都沉迷於一个叫做《绿洲》的全息游戏,号称除了生理需求以外的事情,都能在游戏里完成。

嗯……游戏、冒险,果然是年轻男孩子的电影取向。

言子yan看得投入,右手肘撑着沙发扶手,掌心抚着脸颊挡住了嘴巴,眨眼频率极低,电影开始後他这个姿势就没变过;相反地,管湘就看得不太专心。她脑袋里有许多念头,b如她怎麽会答应言子yan翻墙翘课、自己上一次看电影是什麽时候、还有转科申请单到底该怎麽处理……

剧情进展十分钟後,大萤幕上终於秀出了片名。

「我一直在等这部片下档,终於等到了,」言子yan突然说,而在如此昏暗的影厅里,管湘竟能从他眼中看出一gu狂热,想必他是真的很想看这部电影,「公司影厅唯一的坏处就是看不了院线片。」

管湘偏头想了想,只道:「那你为什麽不去电影院看?」

总不可能舍不得那几百块吧?

言子yan不知为何又被她的话梗住,良久才答:「一个人去电影院很无聊。」

她皱眉,「……难道你没有朋友吗?」

「嘘,专心看。」也不知是逃避回答问题,还是剧情真到了重要环节,言子yan用漂亮的左手食指抵在唇上,接着独自陷入了电影的魅力中。

呿,自己ai发表感言,又嫌她不专心。

管湘仍旧没有被画面上的打斗剧情x1引,她发了片刻的呆,接着再次撇头、悄悄打量起言子yan来。此时影厅的灯光不足,他坐在那儿看起来像一尊石像的剪影,额头、鼻梁到下颔的轮廓完美而深刻,就连用来撑着脸的手腕也是骨节分明,线条美得让她移不开眼光。

一边傻盯着偷看,管湘一边伸手去拿桌上的橙汁,没想到凑到嘴边时没拿稳、滑了手,装了小半杯的量就这麽洒在沙发上,似乎还波及了言子yan。

场面瞬间混乱。

「抱、抱歉。」见他被惊动,管湘反sxch0u了一把卫生纸就要替他擦,没想到言子yan突然把手往後收得老远,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让管湘扑了空。

她愣了几秒钟,「你……g麽?」

言子yan回视她的表情有些慌,「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啊……原来不只是洁癖,不喜欢触碰东西以外,还不喜欢碰人或者被碰。

管湘想了想,反应过来便缩回了手,甚至还往旁挪了几寸,「抱歉。」

她知道,这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jg神洁癖。从小常在李朝明身边打转,以至於她对於人与人之间各种无以名状的差异接受得极快。

「不,我才抱歉,」言子yan的手在制服上随便抹了抹,表情还有些慌乱地看她,「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因为这小小的cha曲,管湘後来就再没有碰过那杯橙汁了,同时也因为对言子yan感到愧疚,她认真看起电影来,此时男主角正开着车进入会场、准备再次参加b赛。

那是场谁能到达终点就算赢了的竞速赛,但途中难关重重,不仅有各式陷阱阻挠,还会出现暴龙、金刚等残暴生物,增加到达终点的难度。

头一回参赛时,男主角没能成功走到最後,为此,他再次查看已故游戏创办者置於游戏中的人生回忆录,偶然发现一段线索。当时,创办者的合夥人正劝他给游戏增加更多规则,以迎合市场趋势及越来越多的玩家,并告诉他:「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们都必须向前走。」

可是创办者显然更喜欢游戏保留它最初的样貌。

那个留着爆炸头、戴着粗框眼镜的人天马行空地说了一段话:「为什麽我们就不能向後退呢?哪怕一次也好?油门踩到底、速度飞快地向後飞驰?」

男主角在这一番话中得到了灵感。

第二次竞赛开始後,所有人踏紧油门、不要命地向前飞奔,可男主角却拉动排档杆、一路向後倒车,没想到竟毫无阻碍地抵达了终点。

这段剧情管湘看得迷迷糊糊,似乎心有所感,却又说不上来是何种感觉。

她只是把自己缩在毛毯里,茫然地望着萤幕。

「所以说,肯定不会只有一条路的,」此时言子yan突然感叹地开口,「这故事告诉我们,无论情况如何险恶,一定都还有路能走……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非得选择向下的si路呢?」

管湘愣了愣……她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件事。

她突然觉得有什麽东西抓紧了她的心脏,一点点揪着往下沉。

「你是个模特儿,对吧?」管湘理了理思绪,紧盯着萤幕上正在策画计谋的反派,面不改se地说:「试着想像,如果有一天,对模特儿来说最重要的双腿突然不能走了,你会怎麽办?尤其是在过去十几年里,除了作为一名模特儿,你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没做过。假设在你的世界里,t台就是你唯一能去的地方、走台步就是你唯一能做的事。」

她停下来换了口气,又道:「所有人都期待你这朵含ba0待放的花,假以时日能成长茁壮、开出最美的成果──可有一天,这朵花突然就枯萎了……你说该怎麽办?」

管湘说话的时候,言子yan只是专心盯着她的侧脸。

她很平静,声音没有半点哽咽的迹象,眼眶也不sh润,甚至连手指都安静地放在毛毯上,不曾动过一下。但不知为何,他却能感受到她话里的情绪,就好像她的语气越淡、反弹上来的痛苦越重一样。

这感觉让他难受。

言子yan一句话也没说,而管湘似乎也不期待他能说什麽。她只是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他,嘴角还挂着一抹不浓不淡的笑。

「我也很希望有别的路能走,看是要往左、往右、往上,都可以,」她说,以为早就麻木的心还是狠狠地ch0u痛了下,「可是这个世界让我看到的都是绝路。」

周三上午第三节课上课钟响後,管湘从洗手间回到教室,发现里头半个人也不剩。她丝毫不感讶异,回到位子上把东西简单收拾了,包包往肩上一甩、熄掉教室的灯便离去。

转眼就快学期中了,距离舞蹈科的年度舞展也没剩多少时间,於是借调一般科目课程进行排练的频率越来越高,而在如此高压的忙碌状态下,管湘受到的注目也越来越少,无论是来自班导的、还是那些尝试看笑话的人的,她因此耳根清静了一阵子。

嗯,撇开上次萧郁忻为了服装和她大闹一场的事不说的话。

那日彩排完回到教室,只见萧郁忻的脸颊上有几道红痕,甚至下巴还浮了块瘀青。一进门,她就怒气冲冲地来到管湘的位子前,当时,她正在写历史科的考古试卷。

「你!你看!」萧郁忻几乎是尖叫出声,颤抖地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管湘抬起头,打量了几秒後,嗤了一声笑出来。

「你还敢笑!」萧郁忻的手砰的一声拍在管湘的桌子上,把她的试卷捏得皱起,「你做的衣服把我的脸伤成这样,是故意的吧?你说,你要怎麽负责?」

管湘也不管那试卷,只是把手上的笔套上笔盖、收了起来。

「负责?」她皮笑r0u不笑,语气极淡:「那本来是我做给自己穿的衣服,你拿去穿之前,就应该知道可能会不太适合,况且……你第一次穿上它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了。」

萧郁忻把管湘的笔袋用力扫到地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给我解释清楚。」

管湘又笑了一声。

「洋装x口的珍珠流苏,是按我脖子的长度做的,我穿着跳,流苏顶多扫过下巴,」她漫不经心地说,眼神从萧郁忻的领口瞥过,「可是你脖子短,跳舞的时候流苏如果飞起来,自然就是打在脸上了。」

这话狠狠戳中了萧郁忻的痛处。

从前,她舞技虽不如管湘,却也不至於落後太多,偏就是天生脖子短,跳起舞来那线条就不b管湘好看,这话戴芷说过、罗青也说过,甚至班上同学看了两人的表现,也会有同样的评价。关於主舞的位置,要不是管湘受伤了,她根本不可能争取到,萧郁忻心知肚明。

也因此这一刻她气红了眼,整个人扑向管湘,「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周围几个nv生见状赶忙上来拉住萧郁忻,可管湘还是被她掐住脖子、压在教室的地板上,後来是戴芷出现了才把两人分开。管湘的脖子因此被掐出几道伤痕,当是扯平了,至於萧郁忻,班导让她自己把衣服拿去修改了就算完,也不许她再为此事吵闹。

想到这,管湘忍不住g起嘴角,可是笑着笑着,又淡了。

其实,她从没存过害人的心思。

早在受伤前,洋装的加工就已经做了九成,不过是补缝最後几条流苏的时候,没想到萧郁忻穿上会有这个问题罢了。当时,她也只是想留个好印象给戴芷,才坚持缝完了衣服,要是早知道戴芷会和邢华商量着让她转科,她肯定把流苏全剪了泄愤。

而如今,她居然沦落到了要依靠这种小恶作剧来交换成就感的地步。

她叹口气,穿过合作社旁的小窄巷来到学校侧门的围墙边。

汉平艺高有部分校地是建在坡上,因此校内的平地与围墙就有不同的高低差,而合作社後方的小空地是整个校园中与围墙高低差最小之处,简言之,翻墙容易、翘课方便。那一日,言子yan就是带着她从这里翻出围墙、翘课去看电影的,如今她虽然只有一个人,倒也驾轻就熟,先把书包往外扔,接着踩上一旁废弃的跳高箱,轻巧地翻了出去。

落地的时候,她蹲得有些不稳,全靠手扶墙侧才没整个人歪倒下去。她r0ur0u膝盖,不着痕迹地攒眉,接着捞起书包、避开校外的监视器快步走了。

非通勤时间的地铁站很空,管湘先进洗手间换下制服、给自己上了淡妆,接着再搭半小时的车前往目的地。

她要去的地方可以说是本市的时尚重镇,不仅聚集了几乎所有jg品的旗舰店,还有个以时尚和时装设计为名的主题公园。除了四处可见的艺术造景外,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园内重金打造的展演厅,加之此地段交通便利、周围消费水平高,久而久之受到不少品牌青睐,甚至连言子yan口中炫耀过无数次的时装周,也是选在这里举办。

管湘下车後,从最近的出口出来,一路沿着印有「brittany?k」的展旗找到二楼的报到区,签下名字後领到了工作证,证上除了服装秀名称「undefed」以外什麽都没写。没多久,来了个负责带她的大姊,打量她几眼後便领着她往场内走。

「你看着很眼生啊,新来的?」大姊问。

管湘嗯了一声。

「叫我安姊就好。你是服装设计科的吧?」她横过身子闪避现场工作人员推着的龙门架,又问:「出来前签过公假单没有?」

「喔,我不是服装设计科的。」管湘回答,至於自己是翘课出来的事,就没打算说了。

安姊脚下一顿,转首看她,「不是服设的?那你怎麽会来?」

管湘愣了愣,「呃……朋友说这里缺人,让我上网填表应徵的。」

安姊继续迈开脚步带着她,只是嘴上疑惑道:「谁那麽天兵,找一个非本科的人来。」

那日一起看过电影後,管湘去了好几次美术大楼,外人都快以为她是美术科的学生了,巧的是,她每一次上去,言子yan都会在那儿,好像他是住在顶楼加盖的居民。管湘偶尔带着课本、偶尔带着考古试题,有时念书念得累了,就带一本上去……b起图书馆,管湘更喜欢顶楼的自由和幽静,没那麽多拘束和令人窒息的寂静。

当然,也是喜欢在顶楼有个伴,而且是个安静的伴。

数不清几回了,几乎每次见到他,他都是躺在那张木椅上睡大觉。

「那是你长得好看,才当得了睡美男,」管湘曾经这麽对言子yan说,「如果不好看,这行为简直就是流浪汉来着。」

结果这人只听进了前半句话,支着下巴笑答:「那只能说明,你很有眼光嘛。」

「……」

一开始,管湘会安静地在另一张木椅上做自己的事,直到言子yan被钟声给叫醒,或者自己醒来。他醒着的时候特别喜欢讲些不着边际的话,管湘有心情时怼他两句、没心情时赏他两个白眼,相处可谓融洽。

後来有一回,他突然问她有没有兴趣到服装秀後台打杂。

管湘面不改se,手里捏着地理科的模拟卷,依旧是那句老话:「我为什麽要去?」

「呃……拓展见识、增广见闻啊。」言子yan答。

她头也不抬,只是把试卷翻过一页,「说人话。」

「就……好啦,我想去看服装秀,」言子yan为难地把刚睡醒的发型抓成了鸟窝,「但公司管票的大姊说现场助理不够,要我找人补上,不然不给我公关票。」

「那你可以自己买票入场。」管湘淡道。

「拜托,那可是brittany?k的秀欸,」约莫是为了显示这名设计师的伟大,言子yan的肢t语言十分夸张,「她的服装秀门票一向都是秒杀的,你不懂。」

「我是不懂,」管湘明白地点点头,「我只懂一件事,那就是你想利用我达到目的。」

言子yan被这麽一怼,愣了两秒。

「欸,话不能这麽说,我也是为你好啊,」那个一九二公分高的身影突然就站起来了,义正词严道:「你整天来这顶楼就是读书,难道不闷吗?当作去散心也好。」

不闷吗?管湘自问。

跳不了舞是种闷、参加不了舞展排练是种闷、在班上活像个边缘人小透明是种闷、只能看无趣的教科书度日是种闷……她简直闷惨了。

「再说,这种秀通常都会跟学校有建教合作,拿到证明就可以抵学习时数或加学期总分。」言子yan看着管湘身边堆着的一叠模拟试题,劝她道:「你不是说班导让你提高学科成绩吗?b起闷着头念书,去打工赚分更快吧。」

唔,有道理。

「好,」管湘瞬间掌握了利弊,也就爽快地答应,「时间、地点?」

如今距离服装秀开始还有三个小时,她是按着工作人员入场的时间到的,至於言子yan,作为一个公关票入场的观众,自然不会那麽早出现。

安姊带着管湘往展场更里走,一边又道:「幸好服装助理的门槛不高,只要头脑清楚,非相关科系一样能做……既然服装设计不懂,换衣服你总会吧?」

「换衣服?」管湘说着低头瞧自己一身的休闲装,「我要换衣服吗?」

「当然不是啦,」安姊说着已经带她进入後台,只有一、两个刚到场的模特儿正在休息,其他忙碌的都是工作人员,「是让你帮模特儿换衣服。」

管湘眨眨眼,「……换衣服也要人帮?」

「是呀,每套衣服走下t台、到下一套衣服上去,通常只有几十秒的时间,在这几十秒内模特儿要换装、系皮带、戴耳环、换鞋、补妆、整理头发、喝水……这麽紧凑的行程,当然需要专业人士来帮忙。」安姊说着b了b一旁的梳妆区,几名发妆师正在准备用品,「妆发由他们ga0定,衣服的话就得由服装助理负责。」

管湘跟着安姊一路走到後台的最前缘,也就是舞台背板正後方,那儿并排着几列龙门架,每列前端都贴有一张纸,上面印着照片和人名。

面前的架子写着「罗伊」,照片里是个肤白唇红的年轻男模。

「他是你今天负责的模特儿,也就是说他今天上台的所有服装由你负责更换,东西都在这里了,」安姊说着朝眼前b划了下,管湘才发现每个衣架都黏有一张说明穿搭的图纸,「每套衣服都有固定的穿法和搭配的配件,那是设计师的心血和创意,而你的工作就是按照le?up替他换上,不管是顺序还是搭配,每个细节都不能出错,明白吗?」

管湘这辈子还真是从来没帮谁换过衣服,无法想像这有点暧昧的动词、与这麽正式的场合会碰撞出什麽样的火花来。不过她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听好了,这份工作最重要的事有两个:效率和jg准,请你好好掌握。」安姊说着又伸手指向龙门架下方的空间,那儿整齐摆放了数双鞋和几个配件箱,「为了提升效率,我建议你先熟记每套衣服的搭配方式和配件位置,以免临上台时找不到,还有顺便整理一下架上的衣服,如果发现什麽问题,赶快拿去找服管,他们会处理。」

管湘又点了点头,因为工作内容实在陌生,一时间连问题都想不到。

这名叫作罗伊的模特儿分配到的服装一共六套,按龙门架数量来看,现场模特儿共有五位。管湘大略扫了眼服装和配件,清一se男装,而她面前这一列服装多是土橘、砖红与鲑鱼粉se,带点中x、柔美的气质,倒是与照片里的男模很相配。

?「虽然你是菜鸟,这麽吓唬你有点残忍──不过还是得请你打起十二万分jg神,」安姊的手捏着管湘的肩膀,像是试图给她力量,「brittany在业界是出了名的gui毛,她的秀向来连一点小错都不允许发生的,请你一定、务必、千万要做好准备。」

这话把管湘额头都吓出了一层薄汗。

安姊离开後,她转身面对属於她的龙门架,轻呼了一口气,接着开始依照指示,把服装的出场顺序和配件细节全部记下,并把所有东西按照拿取的方便x重新整理过。期间,模特儿陆续到齐,三个化妆师开始轮流替他们上妆,一旁还有摄影师侧拍兼采访,後台瞬间热闹起来。

至於传说中的设计师本人,为了与秀导讨论和调整各项细节,中途似乎进来过几次,但管湘忙着研究某双鞋子的特殊穿法,并未留意到。正当妆发进行到一半,秀导突然让所有人停下手边工作,准备上舞台彩排。

於是模特儿们要麽挂着发卷、要麽顶着画了半边的眼影,并各自穿着来时的便服走上台,形成一景滑稽又冲突的景象。正好管湘忙到一个段落,便闲下来专心瞧着,而她首要关注的事,自然是每位模特儿回到後台的停留时间。

拿手机计时器一测──几乎都是四十秒,不多不少。

再回头看看那些华美、jg致得难以穿脱的服装,管湘总算弄懂了服装助理的重要x。

「罗伊!准备了。」秀导的声音在前台入口响起,管湘下意识抬头望向墙上的转播萤幕,第一次仔细打量起她今天负责换装的对象。

他很白,皮肤是像牛n又像雪一样的颜se,一双漆黑飞扬的眉眼配着直挺的鼻梁,偏瘦的身版走起台步却相当有存在感,架式亦男亦nv、颇有个人特se,连挂在头上的发卷都被他的气质给内化,像是本来就该出现在t台上的配件一样。

管湘认真地看了他几回,忍不住在心里把他和言子yan做了b较。

纵使她没看过言子yan走台步的样子,可人的气质是藏不住的,如果说罗伊属於b较y柔的那一种,言子yan就是纯然乾净的男子形象,气势上来说更张扬、更侵略一点。

不知为何,管湘此时突然有点好奇言子yan站在t台上会是什麽样。

相信也是不输罗伊的吧。

没多久彩排结束,模特儿们还得继续未完的妆发,其余工作人员则是按安姊的吩咐,先去放饭或休息,管湘这才离开後台。

平时因为舞蹈科施行节食,她本就习惯吃得少,这时又因为些微紧张一点食慾都没有,便没随众人去觅食,而是独自沿着二楼的走廊走到最尾端,那里有洗手间和几台贩卖机,距离热门展厅较远,因此没什麽人。

管湘往贩卖机按了一杯热美式,找位子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盯着相隔一个中庭远的展厅,拿起咖啡杯就口──

「啊!」热美式才刚从机器按出来不久,温度极高,管湘被烫一下,整个人都回魂了。

她放下杯子,深呼x1後吐了一口很长的气,试图平静下来。

果然,不熟悉的环境、不熟悉的任务,还是会让她感到焦躁。

以前,邢华老是认为她和其他的孩子不同,认为她无论面对什麽场合都一样从容冷静,殊不知,她只是善於隐藏。面对大风大浪,即便她害怕得想逃,也会做出面不改se的样子。

「嘿,没想到你真的来了。」突然一个声音出现。

管湘转头,原先紧绷的眉眼稍稍放松下来,「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言子yan迈着大长腿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不错嘛,很有责任感。」

见他身上还穿着制服,想必也是翘课从学校过来的。

「你在这g麽?」她抿了一口热美式,已经没那麽烫了,「不是要看秀?」

「看秀之前,先来看你这只菜鸟啊。」言子yan一手撑着下巴,饶富兴味地瞅她,「感觉怎麽样?紧张?害怕?」

这浓浓的幸灾乐祸是怎麽回事?

管湘瞟他一眼,果断忽略连番问句,「那你怎麽知道我在这?」

「还不简单,哪里人少你就往哪里去。」

「……」

「你那麽ai往美术大楼顶楼跑,又一副孤僻的样子,这种场合肯定躲在角落耍自闭。」言子yan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准确,那求表扬的表情又出现在脸上,「刚去後台看了眼,没瞧见你,我就直接过来了。」

说得有理有据,可管湘就觉得他是在损自己,於是抬头瞪了他一眼。

言子yan却眯着眼打量她,「不过,你怎麽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啊?」

「……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啧,真扫兴,本来以为可以嘲笑你几句的。」他无趣地摆摆手,又道:「算啦,你不怯场也好,不然就不能好好t会後台的有趣之处了。」

管湘抬头,「什麽有趣之处?」

「这个嘛,待会你就知道了。」言子yan挤着眼睛卖关子,神情暧昧。

管湘懒得理他,想来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便只低头喝咖啡。後来,言子yan又陆续给她八卦了现场的模特儿们,谁是新手、谁是老鸟,还有谁私生活特别乱,不过听来听去,都没出现罗伊的名字,大约言子yan与他没什麽交集。管湘听得兴趣缺缺,不怎麽答腔。

如此瞎混一阵,时间也就过了。

「还有二十分钟开场,我该入席了。」言子yan看了眼时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也该回後台了吧?」

管湘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嗯了一声。

「加油啊。」她听见他说,声音突然低沉。

她愣了愣,看他,「什麽?」

「让你加油啊,」他站在距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语气难得认真,「ga0不好,今天会是你人生的重要转捩点。」

管湘不解地皱眉,「为什麽?」

言子yan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谁知道转瞬间又是那个欠揍的语气:「或许你会在秀场认识了不起的人物,然後嫁入豪门之类的……谁知道呢,人生充满了意外啊。」

「……你有病吧。」管湘说。

「开玩笑的,」言子yan恢复了yan光无敌的笑容,对她挥挥手道:「我走啦,等会结束之後在这里会合,一起回学校。你好好工作,要听老师的话、不要和其他小朋友打架,知道吗?」

管湘想翻他个白眼,可言子yan一下子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奇怪的是,看着他留下的空位,竟渐渐地感觉不那麽焦躁了。

正准备原路返回後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来了邢华的讯息,问她晚上去不去工作室一起吃晚饭。管湘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已读後就将手机塞回口袋,还顺手扣下了静音的开关。

距离开场剩没多久时间,管湘一回到後台,就见到自己负责的那杆衣服前站了个人,按t型看上去是罗伊没错,还穿着来时的便服,似乎正找着什麽。

她赶紧小跑步过去。

「嘿,我是罗伊。」见到管湘,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笑着打招呼。

方才彩排时没见他笑,如今虽脸上挂着浓妆,笑起来仍有gu浓浓的稚气感,年纪左不过十八岁上下,和她也差不了多少;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两条细细的线,衬着透白的皮肤活像雪国来的狐狸;再看看身高,视线水平和平时她看言子yan的时候差不多,管湘竟生出一gu亲切感来。

「叫我管湘就可以了。」她答。

罗伊突然歪着头看她,「觉得你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见过?」

管湘只是浅笑……好老套的搭讪招式,这年头几乎都没人用了。

没给他们多余的时间寒暄,秀导已经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为开场进行十五分钟的倒数,这时所有的模特儿准备换上第一套衣服。

然後管湘愣住了。

身为服装助理,工作是替人更衣,可她居然忽略了……更衣首先还需脱衣。

她僵在那儿,眼看罗伊在极近的范围里,旁若无人地褪去身上的衣服,直到剩下一条平口四角k,还是肤se贴身款。管湘想悄悄转开目光,结果往旁一瞧更不得了,全都是正在脱衣服的男模。

她突然就明白了,方才言子yan说的「有趣之处」为何,也难怪他的表情这麽暧昧。

……下流的家伙。

管湘没忍住,眼珠子差点翻到後脑,却不巧被罗伊捕捉到这瞬间的表情。

「没事吧?不舒服吗?」他担忧地轻拍她肩膀。

感觉到大片r0e靠近,管湘只能抬头看着天花板,努力维持脸上的从容。

「我没事,来,」她从衣架上解下第一套衣服的上衣塞给他,「你先换上这个。」

其实类似的情景,管湘并不陌生。过去舞蹈科公演,一个人通常都要跳两、三首曲,下了台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效率要紧,也不在意谁看,同班同学面前脱到只剩内衣k也是常态。不过尽管场景类似,还是有些不同的,b方说……她们那一届舞蹈科没招男生。

所幸当秀正式开始走、所有人都进入备战状态後,管湘的注意力也跟着转移了。前台的节奏紧凑,後台换完装的模特儿排成一列等待上台,一边还要接受摄影师的侧拍;而当他们走下台,同时间就得更衣、补妆、整理头发,有时一脚套着鞋子,一只手还得边系上腰带。

按安姊所说,後台换装是小到耳环戴左还戴右这样的细节也不容出错,可谓非常讲究。

很快地,当管湘终於有时间喘口气,已经过去了三套衣服,每一套都是在手忙脚乱中度过,不是衬衫扣不上扣子,就是找不到项链扣环的孔,第二套换靴子时还差点让罗伊左右脚穿反,ga0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不出来你会这麽紧张。」他说。

管湘忙着把两只鞋子换过来,头也不抬,「……什麽?」

「你的表情非常冷静,但是手却抖个不停,」罗伊笑着,管湘站起身时瞥了一眼,才发现他有酒窝,「这样的反差很有趣。」

「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是个新手……」她微赧着说,「所以才漏东漏西的。」

「放轻松,大家都是这样的。服装秀最迷人的风景是什麽,你知道吗?」罗伊正在套上最後几个戒指,一边说:「就是那些在上台前一秒才准备好的混乱。」

没等管湘反应过来这话是什麽意思,他已经把自己送进了排队上台的队伍。

想到这个cha曲,管湘将目光从转播萤幕上移开,偷偷观察着四周。

展厅的後台算不上乾净整齐,甚至可以说凌乱不堪,穿过的衣服零散地挂在架上,没有人记得要翻回正面、小配件在某个鞋盒里扔成一堆、鞋子东一只西一只。

而在这像被核弹打过的景象中,还不断有各se人种穿梭而过:手里抓着电卷bang和定型喷雾的发型师、腋下夹着化妆包而手背上垫着一块海绵的化妆师、因为忙碌几乎都要陷入衣服堆里的服装助理们、还有多数时间都是半0着身t的模特儿……

可只要稍微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各自有各自的规律,所有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确实直到把人推上台之前,每一秒都还在匆忙和混乱中,但模特儿一旦踏出了t台上的第一步,瞬间就是最完美和耀眼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罗伊口中最迷人的风景。

不知为何,管湘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这道风景的。

此时罗伊再度下台来,她连忙回神、抓起第四套服装迎上去。只见他边迈大步、边解开身上衬衫的扣子,脱掉後随手往架上一挂,接着拿过她手里的大v领衫,想也不想就套了上去。

管湘立刻反应过来阻止,「罗伊等一下,你的耳环──」

可她反应再快,也快不过换衣服速度如闪电的现役模特儿。

这件v领衫是半点弹x都没有的雪纺质,一旦g到东西又受到拉扯就容易破损,果然耳边传来兹啦一声,声音虽不响,听在两人耳里分贝数瞬间放大好几倍。

「呃……你刚才说的混乱,也包含这种事吗?」管湘心都凉了,而肇事者像尊石化的标本一般盯着她看。

上一套服装搭配的是古银se单边耳环,上头的老鹰羽毛每一根都是用特殊工法削尖的,不用0都知道很锐利。入场前安姊就曾提醒过管湘,如果有类似配件,一定要先摘下来才能进行穿脱,否则衣服可能会损坏。

「虽然机率很低,不过千万别为了省那几秒钟而冒险。」安姊这麽说。

……机率这麽低的事情都给她碰上,她今年走的是什麽大运?

罗伊的v领衫穿了一半,x口附近被耳环g破一个洞。雪纺质软,砖红se的布料往两旁摊开来,将破口处露出的肌肤衬得越发白皙。

「怎、怎麽办?当作没事直接上台吗?」罗伊惊恐地抓住管湘的手臂,似乎忘了他的服装助理也是只土菜鸟,脸se只差没b他更苍白。

管湘四处望了望,所有人都在忙碌中,没人有空留意他们,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快要炸了……咬咬下唇,她b自己冷静下来。

往常,公演上台前如果有配件出了问题,她们都是怎麽解决的?

片刻,她将下半身搭配的窄k先给罗伊换上,自己则转身去了一旁的化妆台。

罗伊穿好k子後跟上来,一面穿上西装外套,一面看管湘的手在配件盒掏着,里头都是这一趟秀用不上的饰品。没多久,她捞出一个小小的翅膀x针。

「这……合适吗?」罗伊很快明白过来,管湘是打算利用x针来遮盖破洞,一方面佩服她反应快,另一方面又对她的选择感到疑惑,「你怎麽不拿那个英l风的校徽?配西装好像更有感觉欸。」

「没时间解释了,过来。」眼看时间紧迫,管湘一把将他拉上前。罗伊见她表情严肃也不敢多话,乖乖站着任她摆布。只见管湘左手捏紧了破口,右手将x针别上,完成後,拢了拢西装外套两衿,最後为他整理领口。

罗伊显然还是忐忑,「能行吗?brittany会不会生气啊?」

管湘也不知道大设计师会不会生气,只道:「非得b较的话,我觉得看到你穿着破一个大洞的衣服上台,她会更崩溃。」

如此说来好像有道理,罗伊只得闭上嘴,毕竟是他闯的祸,管湘也是在为他解围。

此时,秀导的喊声传来,「四之三呢?四之三准备好了没有?」

管湘连忙把罗伊推上去。

没多久,他上台了,管湘便就转播萤幕仔细盯着他的身影,如她所料,翅膀x针t积小、重量轻,别在x口位置不仅不显眼,亦不影响v领衫的垂坠度和形状。

她松了一口气。

在那之後,剩下的两套衣服顺利走完。当模特儿和设计师一起上台谢幕时,其他人便开始整理混乱的後台。没多久,罗伊回来了,管湘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抖了抖挂回架上,并清点配件数量。罗伊换上自己来时的便服,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

突然间,整个後台都安静下来。

管湘正收着方才用上的军靴,回过头,只见秀导身後跟着个年约四十出头、身版偏瘦、穿着时髦俐落的nv人。她想起今天一路过来看到展旗上的照片,这人应该就是设计师brittany?k了。

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工作、毕恭毕敬地和她打招呼,可她的表情却十分严肃,以至於一时没人敢说话或动作,只等着她发号施令。

她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扫了众人一圈,最後开口道:「二之一是谁负责的?」

隔壁不远处传来一声小如蚊蚋的回应,是一名身材娇小的服装助理。此时她半举着手,好似不希望被人注意到般,头垂得极低。

「开场前,看过图没有?」找到对象後,brittany单刀直入地问。

那名助理点点头。

然而这点头却像是引起了大设计师的愤怒,管湘见她眼中闪过怒火。

「既然看过,为什麽图上写的是塞靴,你却把k管大喇喇地放在外面?」brittany的语气没变,但所有人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x1,「堂堂汉平艺高的服设科学生,连这点工作都无法胜任是吗?」

管湘意外地看过去,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居然会遇上同校的人。

「怎麽又是她,每次出错都有她的份。」

「就是啊,脑袋不清楚又不细心,还老是自告奋勇应徵dresser……」

身後的某一处突然响起两个工作人员的低语,管湘忍着回头的冲动,见那名小助理低着头不停道歉,声音都哽咽了。

「ann,」brittany见对方认错却只是蹙眉,唤了安姊来,「以後这种素质的,不许出现在我的後台。」

安姊满口答应,提笔在手里的记事本上注记。紧接着,brittany的目光放到了罗伊身上。

「还有,刚才的四之三是怎麽回事?」

来了。

管湘虽然早知道会被发现,但心底还是惊了一下。

罗伊首先从架上取下了那件v领衫,支支吾吾地解释自己是怎麽不小心g破的。brittany听着伸手接过上衣,摊开来仔细研究那个破口,接着抬起头。

「这些都是待会要送到工厂的样衣,」她用就事论事的口吻说道:「因为破损而耽误我一天的工时,这个损失必须从你今天的酬劳扣除。」

罗伊早知道会这麽处理,只是点头应了,没有第二句话。

「刚才那枚x针呢?」brittany又问,她看着罗伊,罗伊只得看向管湘。

管湘连忙转身捧出装着饰品的盒子,正要低头翻找,却被人夺了去。

brittany拿过饰品盒,低着头检视起里面的配件,表情越趋凝重。罗伊见状偷偷退了好几步到管湘身边,附在她耳边碎碎念:「完了吧,早叫你拿那个校徽,你偏不要,她肯定是不喜欢那个翅膀……」

管湘一眼瞪过去,再回头时brittany已经看着她,瞧她的神情,应该也听见了罗伊的话。

「这里这麽多x针,为什麽选这个?」她手里抓着那枚翅膀问道。

一下子现场所有人都盯着管湘看,等她这个菜鸟解释自己的选择。

无数混乱的理由从脑海中飞过,可管湘不知为何却有一种直觉,那就是b起用了心却用错地方,brittany似乎更不能接受毫无理由的失误。

她挣扎了一会儿,最後决定实话实说。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要补上破口、又能不影响衣服想呈现的感觉,x针如果太大,不但重量会拉扯衣服、影响垂坠感,还会抢了衣服的风采,所以我选翅膀,不起眼、但是能起到修补的作用。」她把当下急速思考的结果化成文字,一一解释道:「四之三是柔软的雪纺搭配y挺的窄k,外罩虽然是件西装,却没有做扣子,我想那是为了突出内里的大v领衫,给人恣意奔放的感觉,如果是这样,搭配上翅膀也不违和。」

brittany没什麽表情地听着,眼睛慢条斯理地眨动。

「真是外行,」她不冷不热地评论了一句,「你是服设相关科系的学生?」

管湘摇摇头,接着听见其他工作人员窃窃私语的议论。

……si定了,好端端地y要翘课出来ga0建教合作,这下还闯了祸,到时这位大设计师如果坚持通知学校、闹出什麽丑闻,她就真的不用混了。

这时,brittany重新拿起那件v领衫让罗伊换上,并将翅膀x针解开。她将双手一上一下地伸进上衣内,从里面往外将破口别上了。别好一看,不仅看不出衣服的损坏,甚至连x针的存在都不明显。

「翅膀和服装形象违不违和,并不是由你决定,而是由我,」brittany指着上衣的x口,看都不看她一眼,「而你的职级所能做的,只有像这样──不带任何个人意见的补救。知道差别在哪里吗?」

管湘愣愣看着她,说不出话。

她当时怎麽就没想到从里面往外别呢?

「差别在於,我是设计师,而这是我的秀,」brittany将配件盒扔回化妆台上,又道:「想要发挥你的创意,请发挥在自己的作品上。像这样任意改动细节,即使只有一点点,都是非常不尊重原设计者的行为,请你牢记。」

话说完,brittany转过头,扔下一句「大家辛苦了」便离开,其他人面面相觑着,口里边讨论方才的事、边继续善後。管湘站在原地,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直到罗伊上来拍拍她的肩,她才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衣服。

服装秀正式结束後,管湘从安姊那里拿到了实习证明,本想直接回学校,却想起和言子yan说好一起回去的事。她避开其他人,独自沿着长廊往後走,果然远远就瞧见他一个人在咖啡座上待着,右手支着颊,只露出面无表情的半张脸,却把整个画面弄得像幅画。

他应该是她所知道的模特儿里,长相数一数二好看的,身材b例和气质也都在水准之上,照理说应该正式亮相几次後就能发迹,慢慢累积人气,可一直到现在他却还默默无闻,她甚至都没在学校听过有任何人谈起他。

罗伊和她差不多年纪,都已经能接brittany?k这样等级的服装秀了,没道理言子yan不能,况且他又待在这麽好的公司……显然人能不能红和成年与否并无相关。

管湘走近,见到桌上有两个橙汁空罐,像是之前别人留下来的垃圾。

一看到橙汁,她就想起上次在影厅打翻杯子、泼了他一手的事,紧接着想起言子yan极不喜欢他人的碰触,总是会立刻回避。管湘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该不会一直没能成名,是因为他这个小毛病吧?毕竟今天在後台的时候,必要、非必要的情况下,她也碰了罗伊的身t不少次。

原来是这样。

见到她来,言子yan嘴角轻扬,示意她坐对面的位子。

「嗨,菜鸟,第一次到服装秀後台打工的感觉怎麽样?」

管湘顺从入座,一放松下来就闭上眼睛道:「这工作太累了,只能签实习时数、不发工资,还连带jg神折磨……以後就算你跪着求我也不来。」

言子yan闻言大笑,「我都听说了,以你的经历来说,这个等级的危机处理已经很好了。」

「……你消息倒灵通。」管湘觑他一眼。

「你不知道从後台出来的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事吗?」他脸上满是饶富兴味的笑,「据说brittany也很罕见地没对你发脾气?」

「那算没发脾气吗?」管湘不敢置信地眨眨眼,「我被她骂了一顿。」

她把情形大致向言子yan描述了一遍,当然是以她的立场。只见言子yan摇摇头。

「按brittany的个x,这程度的训话已经很温和,听说另外一个犯错的助理直接被她黑名单了不是?」他解释道,「大概知道你不是本科生,也不忍心太苛责你……不过我想帮你安排工作的那个人,可能会被骂得挺惨。」

管湘没好气,「说到底,还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我也是权宜之计嘛,」言子yan腆着脸继续说道:「不过这麽听下来,她不怪你ga0烂作品,只是谴责你擅自改动设计的行为不妥,代表你这补救方向还是挺有审美的,只是职业道德有待加强……要知道,尊重原创,是每一个服设科系的人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你了解她的程度已经胜过她肚里的蛔虫了,」管湘越听越觉得神奇,「你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迷弟吧?brittany?k的私生饭之类的?」

言子yan只是一脸不置可否的笑,没回答。

管湘也不执着听到他的答案,只是回想brittany严肃的神情,有点感慨。

「虽然按你说的,她似乎对我网开一面,不过我看得出她非常在意这个意外,」管湘转头望着不远处的展厅,还是感觉有些罪恶,「不是在意作品被改动、或者是衣服损坏,而是在意这个意外本身。」

「是呀,她一向很严格,尤其讨厌不在掌控中的事。」言子yan凉凉地说,眼神竟开始变得有些黯淡,「毕竟是抛家弃子才得到的成就,不对自己严格一点,怎麽守得住得来不易的江山呢?」

管湘听着这话,有些迟钝地看向对面那人。

「什麽?」

「回顾上一季引领风cha0的透视和格纹等经典元素,相信没人会忘记在几大品牌中脱颖而出的brittany?k;这一季,除了飘逸和异拼接外,与今年度的pantonese相作呼应也是趋势之一。上周小编刚朝圣完几个重要的新品发表会,现在就一起来点评令人惊yan的新作吧……」

连续两节英文课刚结束,下课钟响後,班上同学大多结伴去了合作社。管湘坐在位子上,把早上经过书店时买的杂志拿出来,翻了几页,才找到上周几场重要时装秀的相关报导,其中也包含brittany?k的。

平时她并不特别注意时尚圈的新闻,更别说买杂志来读,要不是早上去买模拟试题本时,在杂志架上看见封面的brittany?k,她应该也没机会买下它。

内页有大量现场的侧拍和服装点评,管湘看得颇投入。走秀当时,她因为工作的关系几乎都待在後台,没能领略前台模特儿每走一步都能惊yan台下一分的光景,如今看看照片,就当作自己当时也在台下,聊胜於无。

後来几页,开始出现了些後台工作现场的侧拍,大多都是以设计师本人的身影或模特儿身上的服装为主。看到brittany?k的侧脸和她严肃工作的样子,管湘就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天言子yan和她说的事。

brittany?k是学美术出身的,高中毕业後却突然惊觉自己对服装设计的兴趣,可当时她已经考上国内第一艺术学府的美术系,在父母的反对下无法转系改读。她没有因此放弃,反而一边兼顾系内课业,一边开启了三年自学服装设计的过程。

在当时,网路资源和资讯流通都很不足的情况下,自学服装设计是非常艰难的事。首先这个产业十分排外,本科系出身的人都不见得能学到的知识和技能,更不可能教给外系生;二来,必须读懂大量专业词汇,对实作的要求又高,能看懂英文不见得能看懂教科书、能看懂教科书不见得能懂如何实作。

在这样苛刻的环境下,brittany?k自学三年後参加了一个设计大展,并於当次大赛打败所有本科生脱颖而出,於业内红极一时,甚至有许多外国的设计名校看准她的潜力,提供奖学金和名额邀请她去。

那一年,她二十一岁。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要飞h腾达的时候,」言子yan一边说着,眼睛直瞧着远方的展旗,上头正好就是brittany?k的照片,「她怀孕了。」

管湘眨眨眼,没说话。

言子yan继续道:「孩子的爸爸是办学校的,个x非常保守,承诺娶她的条件是她必须退出设计圈,专心照顾家庭和孩子。於是在不用担心经济和吃穿的情况下,她引退、接着默默当了十四年的家庭主妇。」

可是,十四年的时光并没有让brittany?k淡忘她对时尚的热情,反而越加助长。孩子上高一的那年,她毅然决然地抛下家庭,只身去了帕森设计学院,短时间内建立了个人的时装品牌,接着在欧美时装界一pa0而红,最後挟着高知名度回到国内。

「很无情吧?就这麽抛下了老公和小孩。」她还记得,言子yan最後是这样说的。

「不会啊,」管湘面无表情道:「都过了追梦的年纪还这麽坚定,不是挺帅气的吗?」

至少在她眼里,这名大设计师对服装秀的严格全都有了答案。

「帅气个p啊,」言子yan一脸的不赞同,「这叫没心没肺好吗?」

管湘无语地看他,「……这一下捧、一下踩的,你人格分裂啊?」

言子yan被这话堵得涨红了脸,最後才道:「我崇拜的是她的作品和才华,但关於她的人品处事态度,我……不予置评。」

「不予置评……」管湘的嘴角ch0u了一ch0u,「还不是说了这麽多吗?」

那日,对於言子yan这反覆的言行,管湘是印象深刻。

手捧杂志、神思进入半恍惚的她,眼角余光瞥见经过座位旁的身影,瞬间回过神来,发现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上课了。她四处张望,只见附近座位的同学手里或桌上,都有一本新发的历史讲义,唯独她没有。

她转头,负责发讲义的历史小老师就坐在她的左後方,此时正好回到座位上。

管湘喊了她,「不好意思,我没拿到讲义。」

那人准备坐下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嘴角微微g起,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真是抱歉啊,我以为你已经不是我们班的学生了,所以刚才数讲义时,只数了三十一份,没算到你的。」她拨拨头发,语调尽是嘲讽,「毕竟每次上术科课的时候,你都不见人影,这也不能怪我。」

周围传来些许窃笑声,管湘转眼,只见萧郁忻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一瞬间,她什麽都不想说,历史讲义也不想要了。

管湘转回自己的位子上,只求安静地度过第四节课。下课钟一打,她立刻就出了教室,连身後的人会怎麽议论她的逃离也不想管。一切就像反s动作一样,她绕到人满为患的热食部随手拿了一盒沙拉,然後直奔美术大楼顶。

她早该知道的。

这一天迟早都会来,只要她的腿一天不好、一天回不了舞台,在科里与其他人的隔阂就会越来越严重。就像是出现在应用外语科的语言白痴、出现在美术科的se盲,或是出现在模特儿科的胖子。

显得多余又突兀。

她暴躁地推开顶楼的门,习惯x往右一瞥,花棚下,言子yan果然又在睡了。怕光的他,此时偏过一边侧躺着,背着光源睡得正熟。

这一幕来回看了好多遍,管湘深深觉得,给言子yan冠上「睡美男」的称号,他真是当之无愧。尽管每次他都只是穿着制服、睡姿也大同小异,可管湘就是单纯觉得这幅画面……很好看。

她感觉平静了点,便悄悄在另一张木椅上坐下,发现自己无意中把早上买的杂志也带来了。管湘将杂志和一旁的课本叠在一起,接着打开手里的沙拉盒,用叉子戳起一片生菜送到嘴边,可都还没张嘴咬下,她却突然没了吃的慾望。颓废地放下手,看那盒里一坨绿、一坨红、一坨h的se块,她感觉一点都不饿了。

言子yan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

他眯着眼,眼神很自然地落到管湘身上,如今对於她的突然出现,言子yan早习以为常,连一句寒暄都没有,只拿了副嫌弃的目光,瞧着管湘手里的沙拉。

「你怎麽跟我们班nv生一样,整天就只吃这可怕的东西?」言子yan缩起腿,然後抱住了自己的双膝,「看了就好想吐。」

管湘低眉看着如今连她也厌弃的食物,心想果然模特儿科对t重的管理也相当严格吧。

「舞蹈科也是要维持身材的,」她说,想了想又淡道:「虽然,我已经不需要了。」

话题突然就落到了敏感地带,两人之间有几秒钟的沉默。

片刻,言子yan拨了拨自己的头发,问:「转科的事,考虑得怎麽样了?」

管湘将沙拉盒盖上,挪到一边去,答道:「没考虑。」

「没考虑是什麽意思?」

「不想转,」管湘手支着椅子,抬头望天,眼神里情绪疏离,「想乾脆休学算了。」

「为什麽?」言子yan瞪大眼。

看他惊吓的样子,管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开玩笑的,前阵子的确有gu冲动想休学,现在倒还好。」她浅笑着摇摇头,「只是转科的事,还没拿定主意。」

「转去服设科如何?」言子yan郑重其事地看着她,劝道:「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你在这方面是有天分的。」

「嗯,我知道。」她说,慢条斯理地眨眼。

「……就这样?」言子yan等不到管湘的下文,老样子着急了,「知道的话,就行动啊。」

这时,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得看不见。

「可我还是很想留下来。」管湘说。

言子yan看着她,某种熟悉的难受感又出现了。

舞蹈,真的让她这麽割舍不下吗?

「你的腿……到底能不能好?」他问。

管湘耸了耸肩,口气极淡,「是能好,只是不会完全好。」

她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了。

「既然这样,就别留恋了,」言子yan放下双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正所谓那什麽──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你说得倒容易,」管湘瞪他一眼,「有种东西叫做苦衷,你懂不懂?」

他立刻与她坐到了一侧,中间相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然後把双手垫在了脑後,「咳,说吧,洗耳恭听呢。」

管湘眯眯眼,把目光放在了一旁的杂志上。

身为舞蹈界的名人以及大众眼中极有认知度的人物,邢华的私生活也总受到高度关注。忘记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每年八卦杂志总会有一篇专题,内容是关於「编舞家邢华到底嫁掉没」的评论解析。有时上面会列出她当年度的绯闻对象评b一番,并分析这恋情破局的原因;有时会请来星座专家拆解她的星盘、命g0ng,以说明内、外在条件都如此完美的nv人,为何至今仍孤家寡人。

对管湘来说,每有人在这事上多议论一句,就是往她身上多加了一份责任。

这个中的相对关系,只有她一人知晓。

「为了培养我成大器,她把所有东西都押在我身上了……」管湘对言子yan道。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把心底的疑虑对人说,「那些东西不只是名声、钱、资源或人脉这麽的表象,还有她的青春、她的人生。」

言子yan就这麽静静听着,一双漆黑的眼神望着她。

「收养我之後,她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即使在她不b赛、不公演的日子,也是忙着陪我上课、训练,不然就是带我去b赛。」她忆着一路走来的事,越觉惭愧,「我没见过b她更尽责的养母……别人起码会有自己的家庭、有老公,甚至还有自己的孩子,可她什麽都没有。」

「咳,所以……」言子yan听到了这个段落,便开口下结论:「你对舞蹈科这麽执着,是想按着她的期望,有朝一日成大器?」

人之常情。

管湘点了点头,表情变得有些晦暗,「谁又能预料得到,我摔一跤、不过几秒钟的事情,却把别人对我付出的十几年就这样摔掉了……」

两人之间迎来十几秒的沉默。言子yan捏着下巴,像是在思索什麽。

「你妈──噢,我是说你养母──她知道你的腿不能跳舞的事吗?」他问。

「当然。」管湘回想了下,邢华大概是在李朝明带着她的诊断报告来家里的时候,就知道她的状况了,「她是除了主治医生以外第一个知道的,所以才会和班导联合起来、劝我转科。」

言子yan的眉头一下子攒紧,「等等……怪不得我看你的理科模拟卷经常满江红,你这家伙逻辑超差的啊。」

管湘正感x着,这人突然和她提什麽逻辑,她一眼瞪过去,「……什麽啦?」

「你说想留下来是不想辜负养母的栽培,可又说你养母和班导联合起来劝你转科,也就是说……她并不认为你转科是辜负了她,事实上,是你在为难自己吧?」他搔着染坏以至於十分毛躁的头发,「这鬼打墙的逻辑,我理解困难。」

「嗯,你说的没错,」管湘点点头,坦率地承认,「我是在为难自己。」

语落,午休结束的钟声响了。

两个人静静相对着,等待那十几秒过去。

「唉,你们nv人真的很复杂,我懒得懂。」言子yan最後烦躁地跳起来,一九二的身高令管湘不得不仰头,「反正距离期末还有一个多月,你慢慢为难去,我要走了。」

这回倒换管湘成了留下来的那一个。她瞧着他的背影。

「真难得……你也会想上课?」她说。

言子yan回过头,脸上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谁跟你说我要回去上课的?」

……这家伙,又翘课。

待管湘想通是怎麽回事,言子yan已经不见人影。

今天brittany?k在本市的艺文中心有一场联访记者会,开放一般民众免费入场参与。虽然这个时间去,已经排不到前排的好位子,但言子yan还是没打算放过机会,毕竟这是brittany?k结束本次时装秀後、回纽约前的最後一次公开活动。

果然,距离活动开始还有三十分钟,场内已经人山人海。言子yan从门边挤进去,想办法在角落卡了个位子……以他的身高来说这麽做实属不易,不过也没引起太多抱怨,现场所有人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活动上,只想看大设计师什麽时候会出场。

稍後活动准时开始,brittany?k登场时,现场响起如雷的掌声。虽然她长期不在国内活动,但以设计师身分在国外大放异彩,又兼着一个跳脱传统框架的nvx形象,许多人不是只喜欢她的设计,更是被她的故事所鼓舞。

记者联访都是些关於未来设计方向、个人品牌经营模式等问题,brittany?k一一详答了,而联访结束後,也开放半个小时给观众提问。言子yan在那狭窄的位子上坐了快两个小时,此刻疲惫地倚着後墙、闭上眼睛小憩,一边听现场的对话。

「老师,您好……」麦克风被转交到一名妇人手里,她的声音有些抖,「我想问……是什麽原因,让你坚持在这个年纪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呢?尤其,老师您也是走入家庭的人……我的意思是,像我们到了这年纪、又有了孩子之後,根本没办法放心去做想做的事,在投身设计的过程中,您难道都不会挂心家庭吗?」

场内响起了嗡嗡的呼应声,连台上主持人也笑起来,「我能理解这位观众的疑问,像我有了孩子以後,连想要在下班後去上个瑜珈课,都怕老公照顾不好孩子……老师,这部分您是怎麽看的呢?」

听到这,言子yan睁开了眼,目光灼灼地望着台上。

brittany?k慢条斯理举起了麦克风,沉着地笑着开口:「这个问题,我私底下也被问过不少次,首先对追求梦想的坚持,当然是源自於热ai,这点我想大家都明白……所以我知道,你们想要问的是我如何放下我的家庭、不顾一切地去圆梦,对吧?」

观众们鼓噪着同意。

她换了个坐姿,继续道:「事实上,结婚以後的每一天,我对设计的热ai都只有增加、没有减少,看到许多朋友或老同学慢慢在自己的领域里发光发热,我实在嫉妒的不得了,但能怎麽办呢?谁让我正值巅峰时却怀孕了……所以孩子出生以後,我每一天都告诉自己,尽我之力将他养大,待到他能照顾好自己的时候,就放下他,然後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是的,我在结婚第一年时,就做了这个决定。」

这段故事从不曾在过去的访问中被提起,因此全场观众无不惊讶譁然。

言子yan看了眼墙上的时间,便压低身子站起来,尽量不惊动任何人地悄悄退场。

这时候,台上的brittany?k正继续没说完的话。

「有许多人质疑我是不是不够ai我的家庭,我必须澄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说到此,她的语气微微激动,「我ai我的孩子,b这世上所有人都ai他,在我眼中,他是谁都不能取代的宝贝;至於我的丈夫,我也从不後悔与他恋ai、与他共组家庭,只是……确实,到後来的这几年我们之间出了一些问题,但就如我刚才所说,我回到设计的路上是早就决定好的事,与我和我丈夫的关系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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