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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四)铜奏(2 / 2)

「阿七,是你擅自这麽做的?」点了点桌面,春秋抬眼去看阿七,「打算就这麽让我交出了这琴就算完?」

「是,没错。」天g0ng内的打杂工点头,毫无犹豫,「我判断这事对您来说太过危险,陛下不会乐意看到您将自己推入险境。」

「……阿七,你就是心软。」春秋啧声,相处下来,他也看得明白,这个阿七其实并不怎麽管谁的为人,也许是因为岁数b起天g0ng存在的年岁还要多,在阿七的眼里,他们全都是孩子,而护着孩子,就是阿七的目的,「不过,我不需要。」

「我知道了。」阿七眉眼温顺,并没有被打击到,「不过我没有想到,您竟然知道这些,是囚牛殿下告诉您的?」

「嗯,也不算是。」春秋道,「上朝时,文武官分两派,龙王明显为首,身上衣着纹样我看不清楚,但是众官无人使用金丝做饰物,上朝时连半点醒目物件都没有,只有龙王袖袍隐约有金光,若说常服奢华,还能说是龙王本x,但朝服就不能这麽说。」

阿七点点头,有些惋惜春秋眼珠,要若眼睛完好,想必能更得更清……不,或许这双w浊的眼珠,就是看多了这些破事染灰的。

「另外就是,龙王这麽急着想戴上冠冕,想必也想孩子一起戴上王冠。」春秋耸肩,「王家不奏曲,这麽怨恨囚牛奏琴的,除了龙王,我也想不到谁了。」

阿七有些发愣,就算是他,也是头一次听见春秋一次说这麽多话,虽然到後来声音已经逐渐变小发哑,人也开始轻咳,但打从春秋入了天g0ng,就没见过他这麽神采奕奕。

「……殿下。」阿七总觉得这些命格不凡的孩子,未来总是大风大浪,绝无平息的一天,「您倒是有了王子的样子。」

春秋不否认,轻应了声。

「你说啥?」天g0ng一角,午休时间,尧流愣愣地看着突然一瘸一拐跑来他旁边跟他进行首次「天帝大人我想要……」之类的对话的春秋。

原本他还很感动,想说这个一开始进天g0ng连餐桌都不敢上汤匙也不敢碰的小朋友终於学会要求东西了,正想着就算春秋说要一整个天g0ng他也给的时候,春秋小朋友却无视了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上的身分提了个天帝也愣神的要求:「我说,我要换房间。」

「你是原本那间闹鬼喔?」天帝满脸茫然,天g0ng什麽时候会闹鬼了?有他镇着,哪只鬼能跑上天界?

春秋翻了个白眼,「闹个p。」口出hui言,没有王子的样子,春秋在天g0ng内的小凉亭石椅子坐下,看着堂堂天帝挽起衣袖刨木,旁边还放着图纸,一整个不务正业,「我就是想换房间。」

「是喔?」尧流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寝殿里面只有自己跟阿七,什麽一房二房三房,连後g0ng正主都没有,寝殿空荡荡的,要是春秋突然来了富家子弟的恶习说要一天换一间房,尧流也不会阻止,想睡哪就睡哪,哪天睡去了走廊也没关系,反正王家子弟就是任x,这种恶习他供养得起,只要最後不要废掉就行了,「你要换哪间?房间门的钥匙都被阿七收着了。」

「哪间离天河b较近?」春秋问。

「……你想g嘛?」尧流想不明白,换房间不是应该要个环境清幽大院落,还要几个侍nv陪着吗?怎麽这孩子一上来就是要离天河最近的一间?

「我想听囚牛唱曲。」春秋拿过桌上的图纸,拍乾净上头的木屑,发现天帝大人在做的是人腿,「……你这是在g嘛?」

「什麽g嘛?」尧流抬起头来抹了一把汗,「做脚啊。」

「脚?」春秋一愣,「我的?」

「我看天g0ng唯一少腿的也只有你了。」尧流啧啧两声,人生批注,「当王没什麽有趣的。」

「鬼才想当王。」囚牛笑笑,露出一口尖牙,「要是轮了那群傻子,早就被老龙吃乾抹净。」彻底沦为魁儡,可笑可悲。

「说到底,你也真不适合当王。」尧流抬眼看了眼囚牛,噗哧一声笑出来,「所有的王都自私自利小肚j肠,ai己所ai乐己所乐。没有一个像你一样是纯粹为了大局,位高权重者,顾及大局都只是顺便跟刚好。」

囚牛没有应声。他本就没有成王心愿,要说他有什麽愿望,最好是在水边有自己的屋子,每日听着水声奏琴曲,没有人会g涉、没有人会念叨着王家不奏曲,也没有水底的恶鬼上岸……也许再奢侈一点,有一个愿意听自己曲子的人。

「要说b较适合当王的,我看春秋应该行吧。」尧流收起了一叠卷宗往旁边的推车一叠,等等会由阿七拿去分配给其他地方的官员们。

「春秋?」囚牛嗯了声,抬起龙头,尧流看的笑了笑,扯到春秋,囚牛就会特别专注,上次说他们两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个家伙居然没一个反对。

怎麽会混到一起的呢,尧流也没有多注意,应该是两个都喜欢曲子也喜欢天河吧?

尧流应了声:「春秋那孩子,饕餮来那时突然从东g0ng搬出去,搬到了最北留给天g0ng主母的g0ng殿去。」

囚牛有印象,当时他还想着要去东g0ng找人玩,结果进门就发现没有人,找遍了整个寝g0ng,最後在留给皇后的g0ng殿角落发现了一床被枕,害他以为尧流把人带上天之後就开始nve待小孩。

「……难怪那时候老龙的动作稍停了。」囚牛自己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看不出来那人不说话的时候都在想这些。

天帝点点头,「这点小招数放在人间都是儿戏,你们这些老不si的天神有太多时间可以耗,自然发展不出完整的尔虞我诈。」那时龙王对春秋的敌意从来不藏,他又将春秋安排在东g0ng,自然会让龙王忌惮,但春秋突然换到了皇后寝殿,这消息传出去,龙王当然以为是春秋在示弱。

「殊不知不是这样。」尧流呵呵笑着,有时候王家子弟的想法怎麽猜也猜不透。

「什麽?」囚牛茫然。

「你自己去问他啊,就说了王家人顾全大局都只是顺便跟刚好,春秋的执念b你想像还要深,」尧流啧啧两声,「你跟他不是很要好吗?今天怎麽回事?」

一提到这个囚牛就想生闷气,「春秋已经半月躲着我。」琴刚弄坏那时他也躲着,囚牛找人找了半个月,才从春秋位在皇后寝g0ng角落的小房里找到琴弦断去的琴,气的想要把人抓出来打——居然为了几根琴弦害他半个月找不到人听他的曲子。

——囚牛,琴坏了。

那个傻子这样对他说,混浊的眼里有歉意,看得囚牛不忍心,直接告诉少年。

——坏了就坏了,拿你发须来补,也是同样。

囚牛本来就是说笑的,谁知道才一回头,傻子春秋居然就真的截下了他脑後的辫子,看的囚牛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难怪他突然剃头。」尧流恍然大悟,千古谜团终於解开,原来春秋剃发不是因为失恋,是为了囚牛。

「可惜了他的头发。」囚牛摇摇头,偏心偏到天边去,明明跟天帝是差不多的东方人发se,可囚牛偏偏只看见了春秋的好,完全忘记旁边的天帝,「不过拿来做琴弦倒也用到现在。」他跟春秋一起编的弦,听说人间没有这个。

「不然你们琴弦都用什麽做?」囚牛问,很好奇。春秋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自己脑袋上截下来的发,用发颤不稳的手编琴弦。

只见春秋皱起眉头,好半晌才摇摇头,说他来自一个垃圾家族,那里的东西都不好,用的是人筋。

「……的确。」同个地狱出来的,尧流点头,的确是夏家人会做的事情。

「人筋就人筋吧,也没什麽。」囚牛本身倒是不觉得如何。

「你别说这种话,人间也有传闻,说囚牛下凡,ch0u筋做弦、扒皮为鼓,琴音可以上达天听、下达地闻。」尧流啧啧两声,这样的宝物,夏独活那家伙一定垂涎的要si,要是哪天真的不小心让囚牛被抓进了夏家,後果不堪设想。

囚牛笑笑,说他这辈子打si不去人间,乌烟瘴气的,脏地方不适合他。

「春秋跟我可就是从那种地方上来的。」尧流提醒对方。

「你就算了,春秋是个乾净的小孩。」囚牛继续自己的偏心大业。

尧流默默把目光从一旁放着琴的地方挪开,总觉得这两个家伙之间已经筑起了城墙,就算是天帝也不能介入。

「他区区一个人类居然能得囚牛垂怜,不简单。」尧流道,不过这种情况也难免,囚牛王子生来傲骨,然而春秋b傲绝对不会输,王家血气都流在骨子里了,要不是为了顾忌着什麽收敛了那一身风骨,尧流总在想像春秋登基那一天的盛况,指日可待。

「我们才没有谁垂怜谁。」囚牛摇摇头,「你的眼睛是长在天顶是不是?」

天帝00鼻子,没回嘴,反正他们说是什麽就是什麽。

「就说了,春秋能听懂天河说话,所以我喜欢他。」

「天河会说话?」天帝惊讶。

「你这心术不正脏东西,难怪天河不让你听懂。」

天河水畔,除了水声,一片安静,今日囚牛回去找他龙王阿爸了,不会到水边来,春秋一个人捧着木料坐在大石旁,小心翼翼地在木块上刻上图样。

他这几个月来有了脚,能自己走动跑跳,就依着当时求的,去跟阿七学刀,阿七看着单薄,不过腰上佩刀重量非同小可,听说连尧流都拿不起来。学了几月,阿七说他动作大抵都是会的,只要自己勤练就行,要他每天早上起早0黑在寝殿里面随便找个地方练刀,不用再跟着阿七去武场挥竹刀。

春秋自然没有意见,他学刀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特别喜欢,学到差不多够了就是够了,下午的时间空下来,找尧流拿了义肢剩余的木料,打算再刻一只琴头饰物还给囚牛。

春秋刻的认真,一边刻一边回想囚牛的脸,过程艰难,满脑子都是囚牛的声音与他谱的曲。

「嗯?」

春秋抬眸,眼前突然一片y影罩下,他的耳朵并不灵光,在天河水声下,连有人走来了都不知道。

「春秋殿下。」说话的人嗓音低沉,这回倒是重重砸进春秋耳里,只是他抬头也只是徒劳,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长相,只从穿着分辨出这应该是全天g0ng唯一会把自己装饰成金光闪闪模样的人。

「孚应……龙王……」春秋张口,声音还带着哑,嗓子已经好很多了,从原本的说几句就咳到现在能说完一句话,他站起身,义肢被盖在袍子下。

他很清楚感觉到头顶龙王对着他残缺的部分投s来的目光——鄙视。

「龙王来此,何事?」春秋问,对龙王并没有好感,先别提打从一开始龙王就对他一脸恶意,还找来了饕餮要威胁天g0ng,要不是看在囚牛的歌声在皇后寝g0ng听得b较清楚的份上,他是不会挪动位置的,他住东g0ng,天经地义。

「这里天河水声很好听,不觉得吗?」龙王道。

「是哭声。」春秋眯了眯眼,今天的天河是哭声,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为了什麽而哭,要是龙王说这声音好听,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龙王其实听不见y要找话题,二是龙王心理变态,真的觉得哭声很好听。

春秋在猜,应该是前者。

不然囚牛也不会看着天河水说:哎,一群聋子。

「您是想来说……囚牛?」春秋还是猜,毕竟他跟眼前这位大龙王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自认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没有做出什麽会让人上门来寻仇的事情。

虽然春秋有傲骨,但他也明白自己斤两,现在这个地方,四下无人,正是杀人的好天,只要龙王把他丢进天河水就行了……当然,前提是龙王不担心被人指控是杀掉天g0ng储君的人,虽然他现在还没名分,但是天帝的心可是偏的。

龙王轻哼声,「你识相就好。」

识相,怎麽能不识相。

春秋有点想笑,他在夏家,就是太不识相了才变成这样,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怪了,明明活着的时候眼睛还是清明的,为何总是看不清楚夏家人的黑心黑肝?非要等到si了、视线模糊了,连囚牛的脸都看不清了,才心底明白自己待的地方是什麽垃圾地方。

……囚牛。

春秋没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去神游,不知道囚牛的脸生的什麽样,因为目珠坏去,只能靠着囚牛的声音来听他说天g0ng,天g0ng有神有妖有仙,有片桃树林,仙桃百年生一次,很珍贵,下次摘来你试试。

囚牛是个奇怪的人,春秋总是这麽想,到底是谁家的小孩,才会对生人放下戒心,只因为他说了一句天河在哭呢。

春秋摩娑着掌心的木雕,他这半月都在想办法将囚牛琴上的饰物还给他,虽然囚牛说不用了,也拿了他的辫子去做琴弦,但他偶尔还是会想,既然是因他而起,那麽就应该把琴完整还回去。

他的手指并不怎麽灵巧,在夏家那时被打断不少次,虽然这里的医官替他接回手指,但是还没有长全,到处都是缝线,就连替囚牛编琴弦的时候,都是颤抖着的,囚牛编两弦,他还在半弦处努力。

所以他手上这个,雕了半月,才总算有了样子。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类都在想些什麽。」龙王见春秋不说话,只当他是怕了他,「不过是底下上来的人类,不要妄想可以g预天界事,你们不会懂的。」

「不懂什麽?」春秋问道,他是真的不懂,天界管的不就是人吗?他们生而为人,还应该懂什麽?

龙王说:「你们人类,不懂天道,光是这些,你就不应该待在这里。」

春秋弯了弯嘴角,「难道我在这里,就不是天道?」他反问,混浊的眼睛看向龙王,无所畏惧。

龙王一愣,还没回过神来,那少年已经收回了视线,好似刚才都只是错觉。

他眯了眯眼看着春秋手里的东西,「你手上那是什麽?」

「囚牛。」春秋答道,总有预感,手里的东西保不住了,指尖轻轻摩娑上头的纹路,他看不清囚牛,所以总得趁着囚牛没有注意的时候,凑近了,直到视线之内有hse小龙的样貌。

果然,龙王大怒,身侧怒意翻卷,虽然还没对着他怒吼,不过春秋在猜想,大概也快了。

「区区人类,不要妄想跟囚牛亲近。」龙王沉声道,「囚牛是我嫡子,未来要承我大业。」

春秋随意点头,充当回答。

「无论是琴曲还是人类,不要妄想让他玩物丧志。」

龙王说着,伸手去夺春秋手底的囚牛,「还有,你这凡人,龙子像可不是你能雕的,就你还不够格。」凡尘来的人就是不懂规矩,踏在天g0ng的土地上,妄想攀高成龙成凤。

春秋也不坚持,由着龙王抢了他手底的木雕像往天河里扔,轻叹一口,站起身来,木雕他用了不少心思,不过他留给囚牛的心思不怕用尽,再做一只也是行,现在重要的,是眼前的龙王。

春秋身版小,b龙王矮了两个脑袋,不过倒是没什麽惧怕,只是看着龙王:「玩物丧志?」他重复了一次。

「怎麽,我还说错了?」龙王g起嘴角笑了笑,「王家本就不奏曲,要不是你诱使煽动,囚牛也不会走了歪路。」

可笑。

春秋差一点就真的笑出声来,「囚牛奏琴,怎麽了?」在他看来,b起储君,囚牛更适合的就是在天河水边当个闲散琴师,不用面对天g0ng、不用面对龙王,也不用在意自己那什麽储君位置。

要不是这天g0ng不稳当,要不是……要不是囚牛这麽执意他那群无用弟妹,囚牛也不会y是扛起储君大位。

囚牛不适合当王,但适合当王子,让王在背後做靠山,而他一个王子奏琴度日,无所忧扰。

「和我一道,怎麽了。」春秋心知现在说的话都会让自己惹祸上身,但是他不想管这麽多,囚牛忍气吞声数百年,见着hse小龙告诉他,要他把琴藏好,春秋就难受,不过是ai琴,哪来这麽多纷扰?

「您一个龙王,不会是怕了我这个人类?」春秋说。越怕的就越想抓紧身边的所有事物,「您既然说您明白天道,就该清楚,如今的天,是尧流天帝。」

龙王拧着眉,眼睛瞪大,没料想到这天g0ng的春秋居然真有胆子跟自己叫嚣。

只见春秋轻描淡写地瞥了自己一眼,「我话说的有点多,毕竟是人间来的,不懂天g0ng道理,说错话了,还请龙王大人别计较。」

春秋的义肢踏在石子地上,稳稳的,与先前缺了脚还需人搀扶的形象大有不同,这少年眼珠深灰,并不怎麽好看。

龙王堪堪止了脚步,b着自己不要後退。

他听见了,听见天g0ng的春秋少年启唇说道:「首先,囚牛想奏曲,就奏曲,唱毁了天g0ng唱尽了三界,只要他想,他就应该继续下去。」

春秋声音微哑,并不好听,生前也长的慢,身骨没一样长全,到了天g0ng才又接续着长r0u长高,眼下纵使已经十七近八,仍跟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没两样。

龙王瞪着眼,袖袍底下的金丝线绣着龙纹,天g0ng虽然无此规矩,但是一般仍会避开金龙做饰,他的意图,天g0ng里所有神只都一清二楚。

「上面画小花!」大力地拍了拍天帝宝座,春秋殿下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颓废糜烂的,不垂帘听政也不g预正事,每日就在天河水边跟着囚牛一起奏琴曲,或者在天g0ng内无所事事给所有人看,久而久之,渐渐的就没人叫他殿下了,只一口一个春秋的唤他,反正本人也没意见。

「不然我奏琴,你唱曲?」春秋提议,少年清秀的脸孔就贴在他脸前面,他的眼睛不好,看不清对方,自从囚牛知道了之後,每次都贴这麽近,说是为了让他一个凡夫俗子看清囚牛的美丽。

「可以。」囚牛答应下来。

「要听什麽?」春秋一边调整琴弦一边问,琴弦是他自己的发丝编成,囚牛一直舍不得换。

「要听春秋。」囚牛道,总喜欢把人名拿来当作曲名,目前春秋听过的曲子就有不少,一首<春秋>、一首<尧流>、一首<阿七>,全都是眼前这个ai好音律的少年闲暇时随意编曲哼出来的。

「不能换一首?」春秋挑眉。

「你让我挑了,就这首。」囚牛不肯妥协,春秋也不多说什麽,空荡的手腕已经没了魂锁,早几年前就被囚牛说服的脱下黑枷,连天帝也啧啧称奇,问他怎麽突然愿意原谅自己。

春秋只想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被原谅,脱下的枷锁就放在尧流天帝那里,并没有扔掉。

——只是因为他希望我拿掉,所以我拿掉了。

就是这麽个简单的原因,让天帝大人感慨男大不中留,两个小朋友打从春秋上天那时起,根本就是一见锺情,天天混一起。每天经过春秋房间偷看里面小朋友有没有盖被子,就会看见两个人抱一起睡很熟。

「只是因为床太小。」他家小春秋每次都这样跟他辩解。

尧流天帝撇撇嘴,床太小是不会换回原本东g0ng是不是?

春秋琴弓搭上,耳边听见囚牛自顾自地唱起了调子,跟着奏琴。

他生前只奏过三次琴,琴是人骨r0u所铸,在他面前活生生地从人变成琴,来到天g0ng之後,他本也不想碰琴,只是被身边这龙子缠的受不了。

一曲春秋一出口,囚牛嗓音x1引来天河内漆黑的鬼魄,春秋不用看,光用听的就听见了,那些鬼魄叫嚣着模糊的话语,都是天河内自t产出的东西,

春秋看了看,放下琴,耳边囚牛歌声还在继续,黑衣青年往前几步,站到囚牛前方。

囚牛嘴角弯起,最ai看春秋此时绝景。

他只要开口或是奏曲,就会引来恶鬼,故他的曲子总是只到一半就不得不停止。

小春秋一听到曲子不完整,心情也跟着不美丽,多不美丽几次後,春秋小朋友某天突然带着刀子来找他。

囚牛笑笑问他要g嘛,总不会是为了要ch0u筋扒骨吧?听起来夭寿痛。

小春秋白了他一眼,那时义肢刚装上去,他走路走的还不熟练,可却拖着天g0ng官方发配的官刀来告诉他。

——好好唱、唱完它,不要担心旁边一大堆垃圾。

从此之後,囚牛岸边唱曲,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因为囚牛身边有个骄傲的小王子,王子说他未来要当王,护他周全、予他一块唱曲的天地。

春秋的刀走势安静,脚步安静,这不是阿七本来教他的方式,是他自己无意间钻研所成,毕竟他虽然杀鬼,但仍也想听後方囚牛的声音。若是天河黑鬼阻他听曲,他就毁了那些不识好歹的家伙,若是刀音太大阻了他,那他就把舞刀的声音降到最小,甚者乾脆不用刀。

春秋眯了眯眼,他一直都看不清,直到听不见後头囚牛的声音,知道一曲结束,他才收回了手中的刀。

囚牛奏曲谱乐,不应该有什麽打扰到他。

「春秋。」不知道什麽时候,囚牛已经走到他背後,跟春秋这个眼烂的残废不一样,囚牛看得清楚,春秋前头还有一只小只的,他笑一笑,抱住春秋窄腰,往前一探,伸出手指弹开了趁隙而入的小黑鬼。

想抢他的春秋,门都没有。

「g嘛?」春秋低下头,囚牛已经矮了他一个脑袋,说话都要仰着头。

「我再继续唱下去,你会全部都杀光吗?」

囚牛笑笑,看着对方翻了个白眼,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会。」

真是的,春秋就是这样。

「呦,终於回来了?」尧流放下笔,就看见当今天g0ng唯一最有希望当上下任天帝的有为青年,才养了几年,就养成这个样子,阿七真是会养小孩。

「是你叫我回来的。」春秋皱皱眉头,在天帝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如今他并不常上朝,很久没有坐在这个位置看着底下。听阿七说,自从他没有在旁听政、没有帮忙批奏章之後,副官们都很想念他,甚至有想过要集t推翻天帝让春秋上位,不过被天帝本人好说歹说的阻止了。

「你也很久没有来堂上了,」尧流随手把一叠奏章放到对方面前,「是怕龙王?」

春秋翻了个白眼,「对。」他老实承认,不过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一丝惧怕,「我怕龙王对囚牛不利。」

「他b你年长了不知道几百年,你担心什麽。」尧流耸肩,关心则乱,春秋已经乱了几年了。

「饕餮。」春秋把奏章拿近了看,一字一字看清了之後又放下,并不多写什麽,只是尧流知道,春秋会将奏章分成左右堆放,左方的是可同意的、右方的是可反对的,以此来表达意见,虽然最後还是由尧流定夺,春秋在这些事上很守规矩,就连一开始反对让他入天g0ng的那派天官都找不到把柄。

「饕餮虽然是龙子,但是在人间也生活了不短时间。」春秋说,「囚牛是擅长奏乐,但是并不擅长应付饕餮那样的。」

尧流皱了皱眉,突然明白了什麽,春秋打从几年前就在防范龙王那边的人,依照春秋本x,若是由着他在天g0ng之内动作,恐怕这些年来春秋所能以经能到达天帝,「你从之前开始就是这样。」尧流摇摇头,他把春秋从夏家带回天g0ng之前,春秋被作为镇压夏家鬼场的鬼王封在那里,可那个鬼场却没半点被镇压的迹象,原因就是那时的春秋刻意压制了自己的气息与存在,「只要有了在意的东西,你就把自己缩到最小,就怕伤害到人家。」

与自己本x相悖,尧流不清楚春秋这几年活的有多不甘心。

「龙王的目的是你,饕餮的目的是囚牛,两者所求的突破点都是我。」春秋说道:「没有什麽甘心不甘心的,都是我心甘情愿。」

春秋本人面上看着是不怎麽在意,只默默背着颓废骂名,「我这麽做对你也有好处,这几年龙王见我没什麽威胁,动作也少了不少。」

尧流点头,这倒是真的,「这天界的王,果然还是要你来当。」

「我也觉得。」春秋明白眼前帝王无心帝王事物,只是为了一己私利才在这里,虽然自己跟他一样,也有自己的私利才想站上王位,但是春秋同时也很明白,自己是真切喜欢权力。

不过也是因为尧流天帝的原因,他才能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看所有奏章。

他嗯了声,表情有异,认真地看了眼手中奏章,「这是怎麽回事?」他把东西拿给天帝。

尧流只稍稍扫了一眼,「夏家,要参与十年会议。」他说,他闲闲没事就去翻天g0ng内的藏书阁藏书,里面有几千年来天g0ng运行的资料,他不想g预朝政害到人,就跑去翻翻过去发生的事情,大多数的神官都活的太久了,不知道历史这种东西就是不断的重蹈覆辙,也就忘了预防。

这样一路翻下来,春秋也翻了有半阁书页,有些古字不懂的,就去问阿七。

而在那些资料里面有一项就是十年会议。

十年对神来说大概就是一个礼拜吧,十年开一次会议,每次会议地点在天地人三界轮换,三界主事者都要出席。由很久很久以前的到半夜凌晨,但是他自己也明白,做好这些事物本就是份内事,除了这些,他只靠着自己的私利在做事,他想做什麽、就是什麽,他关心哪、他就看着哪,并没有帝王x怀大志,也并不想要为了这天界献身。

春秋不同。

他知道春秋这些年来是被压着自己的本x过活,为的就是要保全囚牛,还有遵循礼法——既然当今天帝是他,那麽春秋就从来不会踰矩。

就算被压着本x、不上朝也不参政,春秋仍旧用着自己的方式在理解整个天界运行,他知道他总缠着阿七要阿七告诉他朝政事务,也知道他会翻阅历代收藏起的奏章与记事。

「你撑着点。」春秋的语气带着急迫,「撑到我回来。」

「妈的,罗嗦一堆,快去。」尧流摇摇头,一把拍向春秋的肩膀。

春秋啧了声,对着席上所有人躬身,「对不起,春秋迟到早退。」他这话说的急、众人也还没听清,等到反应过来,春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另一面。

「你这储君还是早点立吧。」铜奏阎王端着茶碗长叹一口,春秋说的小声,可他身为妖族听的明白……不,乾脆别立储君了,直接当帝王吧。

「……如山,坐下。」地君看了眼阎如山说道。

「可是,师父……」地界的小王子很不安。

「这里是天界,你一个地界太子去g预天界事物,是想一统三界吗?」铜奏阎王轻笑,「如今天帝就坐在这里,作为客人,主人家未动,你哪里都别想去。」

「师父……」

「都是快要继任的人了,还这麽不稳重。」

尧流看了阎铜奏一眼,「诸位,还是先移驾到其他地方吧。」

「是啊、陛下,这里真是不安全,还是先请诸位大人移到——」

「孚应。」

「是,陛下。」龙王应道。

「春秋已经去处理了,况且,睚眦跟饕餮也在,不是吗?」尧流看着龙王。

「……」铜奏阎王挑了眉,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尧流。」铜奏阎王轻声开口,「不如我们先到你殿上去坐坐……还有,为何我等地界罪囚会在天g0ng一事,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尧流闭了闭眼,「对不住了,阎王,带你的兵去吧。」

「陛下!」龙王愣住,「你不能、不可以这麽做!」

「孚应。」尧流,看见了春秋跟囚牛两个小少年又玩在一块儿。当下一好奇,就问了春秋这个问题,只是当时春秋马上又被囚牛抓去玩,并没有回答。

「没了眼睛,我还有耳朵。」

尧流愣神,看着自己违逆了三界规矩y是保下来的孩子。

「他的声音,就是我的世间。」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那个孩子成王的目的,就已经成了一个河畔唱曲的龙子。

五日後,罪人押出天g0ng境。

春秋一身罪囚白衣,立於大门边,四肢缚着黑玉镯,像是枷锁。

天帝面无表情走上前,低下头,在罪人耳边说了什麽,往春秋腰上系了玉玦,只要靠近点的人都能听见,天帝说的是:「别再回来。」

罪人轻轻颔首,接着头也不回跌落天g0ng。

好像半点都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地狱。

罪人走时,天雷地鸣同时发出声响。不知是哪方又违逆了天地道理。

「走了。」回了寝殿,天帝直接向着两个小朋友的睡房走去,拉开皇后房间旁耳室的门,果不其然看见囚牛正在里头,在那张他们无数次打滚的窄床上。

「……走了啊……」囚牛回过头,出乎尧流意料,囚牛没有哭,眼眶没有红肿也没有鼻音。

「尧流。」

「怎麽?」天帝走进小房间里,春秋平时都会打理整齐,他的私人用品很少,笔墨纸砚,几套衣物,就没了。

「夏家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囚牛问。

尧流面se一沉,轻轻摇头,「地狱。」他只能这样形容。

囚牛若有所思地点头。捧着一张被多次褶起的纸张,细心地读过千百回,尧流凑上去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什麽书信,而是谱。

「他每次都说我的人间不l不类,说要教我唱人间的曲子。」囚牛说,琥珀se的眼神几近疯魔。

眼前的谱子,谱子的主人,那个人间来的贫贱的人类。

他自己就是曲。

囚牛瞪着谱,他听得见声音,b起其他人都多太多,天河水声、尧流声音、春秋声音,不是他们说话的声音,而是从他们身上传出来的,属於他们自己的「声音」,那就像一首曲子,一人一生只一首。

天河杂沓、尧流暗cha0汹涌。

而春秋,他的曲子细缓漫长而强y,如同翻涌的云雾卷盖住了山林那样。无法抗拒无法预防,如同春秋说的人事无常。

——囚牛,不l不类也没有关系,你心头的人间,还有希望。

春秋每次都这样说,不想让他知道所谓人间。

而今他才看见了这首春秋谱的人间。

那音律与曲调,就跟他从春秋身上听来的如出一辙。

「他……」尧流看不懂谱,但是囚牛看得懂,他知道春秋不喜欢自己沙哑的嗓子,所以勉勉强强只奏琴。

囚牛曾问春秋,那麽人间的曲会是如何。

春秋总是摇摇头,要囚牛还是先听天上g0ng乐,说人间的曲子太过无奈,听了只剩空洞。

可他现在看了谱子,却只觉得这曲子就算唱尽了人世奈何,也唱不出春秋半点心绪。

「……囚牛,你在哭吗?」尧流看了眼h发少年,发现从来不哭的囚牛眼泪居然在眼眶里打转。

囚牛使劲摇头,他光看着谱就能想见奏出来的样子,他用力擦去不断涌出的眼泪,眼前被糊成一片,「我不哭。」

春秋没哭,他也不哭。

——人间没有眼泪,所有哭嚎,都是虚妄。

囚牛抹着止也止不住的眼泪,现在只想有个春秋来00他的脑袋,跟他说:「囚牛,别哭了,会哭坏眼睛。」

可惜如今,这天g0ng的春秋已经曲终了。

「尧流。」囚牛说,「我以往不知道我si撑着龙王储君的位置作什麽,只以为是为了我那些弟妹……可我现在明白了。」

「……囚牛?」尧流一愣,却只见天g0ng之内没了人。

隔日,囚牛失踪。

年轻的阎王亲临h泉水边。

「春秋。」阎如山已经是正牌地君了,十年会议结束之後,地界改朝换代,登基大典首次天界没有参与。

他听闻了鬼差传讯,说天界来的罪人不愿过桥,要向阎王殿请求莫问鬼差支援。

「如山,你过去吧。」已经退位的铜奏阎王当时也在场,知道了消息,「最近天g0ng动荡,尧流大概要哭了。」先是储君被迫入狱,再来是囚牛失踪,天g0ng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尧流应该忙的焦头烂额。

阎如山骨子里还是很听铜奏的话的,应了声,急匆匆带着身後的官差们赶往h泉水边。

那曾经是天g0ng储君的青年一身罪囚白衣,一见他们来,对着阎王微微颔首。

「你不过桥,我要怎麽保你?」阎如山的语气有些恳切,他与春秋虽然只见过几面,但终归是有几分情谊,尤其在他以为他们能同时在位之後又遭遇这些。

要是春秋来到阎王大殿,他一定会尽他所能保住他,在阎王殿内长住直到罪刑期满也没有关系,阎王殿养的起这麽个人。

春秋微愣,接着轻笑出声,「你们地狱不是讲求法理吗?」

「没事的。」阎如山急道,「我就是法理。」他心急,但是春秋不急。

「让我留在这里吧。」春秋轻声说道。

「为什麽——」

春秋微笑,「我答应过他,要是他哪天做错事了下地狱了,我会在地狱等他。」

鬼差们愣了愣。

只听着那沙哑的嗓音继续说着,「我会成为他在地狱的暖火。」

无可奈何,阎王允准。

从此後,奈何桥畔有了道纤长身影。每日临水而立,四百九十九年,久到大家,称他为奈何。

「奈何奈何,一切皆是无可奈何。」

囚牛仰望着天,灰蒙的一片。

这就是从人间看出去的景象,颓废荒唐。

「你说的,是奈何曲吧?」不殇阎王眨眨眼,曲子很有名,传说唱尽了所有世间苦楚。

传说世上有曲,名曰奈何,一曲奈何诉奈何。

唱曲无奈,唱词无何。

囚牛轻声笑笑,岂止世间苦楚?

囚牛记得。

那是头一回,他听见了b丧曲还使人无所适从的曲。

也是头一回明白,就算他身为龙王长子。

依旧也有许多自己的无奈。

他看不清眼前的阎王面容,正在猜想是不是春秋看着他也是这样模糊。

据说是地界阎王的人把他一具破碎r0ut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囚牛的脸颊:「来,保持六根清净,下地狱的路上,你越想什麽就越快忘记什麽。」

囚牛苦笑。他怎麽忘的了。

夏家里全是他的影子,囚牛想像着那个缺脚的青年在那个垃圾地方活过了他的人生,si後到了天上,看着当时还对人间一无所知的自己。告诉自己他的人间不l不类。

娇小的阎王将他一具残碎r0u身抱紧了。

「记住,思谁最深,忘的越快。」

囚牛感觉自己笑了,脏腑很痛,心口空洞。

「没事的,他答应过我。」

他轻声说。

「他会在地狱等我。」

不殇阎王摇摇头,伸脚一跨,跨过yyan。

「哎,你们这两个亡命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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