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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老师你今天很好闻。」(1 / 2)

「真的不跟?」廖宇哲背起书包。

阿志下课前十分钟藉故溜走,去占场地了

「不跟不跟。」叶承翰挥挥手。

「明天?」

「跟。」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朝相反的方向离开教室门口。

叶承翰打工的咖啡厅不是很远,脚踏车骑个十来分钟就到了。

一进门老板便热情地打招呼:「阿翰来啦?」

叶承翰听见这称呼眉头一ch0u,还是乖乖应声。

「你来了之後,好多人问店里有没有办社群帐号,」老板兴奋地举起手机,「还是我们来办一个?」「店里就我跟你两个人,怎麽可能忙得过来?」

叶承翰从包里掏出上班用的衬衫,换下制服,高一升高二的暑假身高猛然ch0u高十公分,从一七五y是长到了一八五,店内发的衬衫袖长只到前臂的一半,他乾脆将袖子卷到手肘。

老板啾起嘴,「该给你新的了,高中生真的长得好快。」

叶承翰抬眼,老板本名邱书毅,他都叫他的英文名ian,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嗓音和长相相反,是带有磁x的菸嗓,不少人是为此慕名而来,不只是因为外貌在高分区,也是因为ian个x亲和,一百种话题有九十九种都能cha上一句,叶承翰觉得就算今天是一只柴犬走进店里,他也能跟狗变成好朋友。

ian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ian,你省点钱。」

「可是你是我的门面担当。」一双大眼看起来有些无辜。

「你前几天不是还嚷嚷入不敷出吗?」

闻言,ian噤了声。

其实咖啡厅并不是没有赚钱,而是ian总把钱花在更新店面上,上个月才加装空气清净机,上周又换了净水器,他说这些都是客人重要的t验,钱不能省在这种地方,说时还因为太激动,捏破了一个水晶制的杯子。

尽管营收状态岌岌可危,ian却从未迟发过薪水,通常他会在递出薪水袋时说出像「这是老板的责任,员工不用担心这些」这样帅气的话,说完还俏皮地反问:「喔某喔某,刚刚那样说很帅吧?」

叶承翰从置物柜里拿出发蜡,把额发往後梳,既然是工作的场所,他想看来成熟一点。

饱满的额头随着他向後梳的动作显露而出,眉型修长浓黑,衬得那双丹凤眼更加灼人。

ian吹了声口哨,「我们真的应该办一个粉专。」

叶承翰无奈笑笑。

客人陆陆续续进门,冲着ian来的客人大多数会选择吧台的座位,其余的会散坐在角落的位子,偶尔会有几特羞红着脸的nv孩被朋友怂恿着去向叶承翰要联系方式,不管对方是圆是扁是长是短,他都一视同仁给出早就没有在使用的帐号。

有一位坐在角落的客人显然是刚下班,他深叹一口气,松开领带,又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随後朝他招了招手。

「您好,请问要点什麽呢?」

「两杯冰美式,」对方有礼地说,将菜单阖起後递给叶承翰,「谢谢。」

冰美式很快就送过去了,叶承翰对他只身一人,却点了两杯美式的行为感到好奇,默默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门口铃铛响起,叶承翰刚送完餐,回头只来得及瞥见一抹身影朝角落走去。

刚才和他点过餐的先生露出歉然的笑容,朝对座的人说了些什麽。

对座端坐的背影在听完话後,挺直的背脊颓然矮了下去。

叶承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绕到他们隔桌低着头收拾起桌面。

「我要结婚了。」是刚才点餐的男声。

一阵静默。

叶承翰下意识放轻手里的动作,他有种再稍微大力一点,有什麽就会应声碎裂的错觉。

「嗯,什麽时候?」

冰冷的流水淌过叶承翰耳际,冻得他心头一颤。

「难道你就没有其他话想说吗?」

「我能说什麽?」

喀蹡。

玻璃杯里的冰块互相撞击。

「你没什麽要说的话,这是喜帖,有时间就来吧。」

顿了顿,又说:「谭言松,我曾经ai过你。」

说完,是椅子被推开的声响,男人经过叶承翰时和他对着了眼,依旧有礼地向他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叶承翰听见那熟悉的名字,忘记掩饰眼里的惊讶,朝角落的座位望去,对方也向他的方向看来,两人视线在空中交会,对方却没有认出他似地,视线轻轻扫过,随後站起身走向柜台。

他知道了老师的秘密。

他目送谭言松的背影离开。

老师的秘密。

那阵子雨下得密集。

阿志和廖宇哲早早被家人接走了,叶承翰看窗外的雨势不减反增,乾脆留下来把作业写完。

写完时天se已经暗了下来,警卫大哥开始晚间的巡逻,看见叶承翰还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无奈道:「叶同学又是你啊,赶快回家了!」

他嘿嘿笑着,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小跑步出了教学大楼。

雨仍大得像是有人一桶一桶倒下,磅礴得像一首没有中场休息的进行曲。

叶承翰撩起额发,对天叹气。

今天老爸刚好要加班到深夜,没有人可以来接他,好si不si,他今天出门前刚好把伞忘在玄关。

实在不想淋雨。

他又叹了一口气。

「你怎麽还没回家?」

清亮的声线穿透过吵杂的雨声。

叶承翰转过头,谭言松背着肩背包,一身素雅灰衬衫和烫得压线平整的西装k。

他对上和咖啡厅那天一样的眼眸。

「没带伞。」他两手一摊。

谭言松掂了掂手里的直伞,像是在评估伞的大小能不能保两人不被淋sh。

「你家很远吗?」

「搭公车要转两次。」

「你知道停车场出口吗?」

他点点头,「知道。」

「到离出口最近的大楼等我。」谭言松轻扣着一串车钥匙,钥匙圈卡在手指的骨节上。

叶承翰忽然感受到四周的空气有些cha0sh。

「我跟警卫说一声,你走里面过去。」

说完,钥匙被他甩进手里,发出喀的声响。

「不要淋雨。」谭言松撑开伞,踏出屋檐。

叶承翰走到时,谭言松已在廊下等他,看到他,随即撑开伞,「走吧,我临停在附近。」

他小跑步闪进伞下,鼻尖染上略微呛辣的薄荷r0u杂姜的味道,是个强烈的气味,这次的香味又换了

他身高一八五和谭言松差不了多少,是能平视对方眉眼的高度,他微微侧过头,发现谭言松的右眼右下角,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痣。

雨滴砸落伞面,发出斗大的声音。

叶承翰忽然觉得雨天也没那麽讨厌了,他伸手接着从伞缘坠落的水珠,再松开手,让水沿着指尖滑落。

谭言松先是将他送到副驾驶座,再绕过车头,收伞上驾驶座,cha进钥匙转开,引擎丝滑地发动,一切行云流水。

「你家的地址给我。」谭言松系上安全带後说。

叶承翰报上一组地址。

谭言松确认完目的地,便踩下油门。

汽车的隔音很好,雨声在里面听来削弱不少,两人顺顺地驶过三个街区,在一个长达九十秒的红灯前停下。

谭言松点击了几下车内萤幕,「听歌吗?」

「听。」

「都听什麽?」

「al或heavytal。」

谭言松侧过头,嘴角噙着讶异的笑,眼神亮亮的,「dreatheater听吗?」

「我可以点播panicattack吗?」叶承翰g起眼尾。

不gu莫名的燥热从喉头向上蔓延,谭言松移开目光,竟有种学生在和他tia0q1ng的错觉。

他选好歌,按下随机播放。

鼓点强力地鞭笞着空气,贝斯的sp圆润立t,电吉他破音刷得很响。

车子起步,叶承翰的目光跟着挡风玻璃上的雨珠移动,堆积了好几天的好奇心忽然跟着钻出破口。

「老师,你喜欢男人吗?」

他感受到车子明显一顿,身子因为惯x向前倾,他转过头,盯着谭言松抿成一线的嘴唇,和眼角的痣,他知道自己吞了口唾ye。

「那天在咖啡厅的果然是你。」人被b到极致,反而更能坦然面对,谭言松笑了笑。

「我在那里打工。」叶承翰没有继续追问。

「能帮我保密吗?」

「好。」叶承翰眯起眼,莫名地感到满足。

许是因为下雨,路况不是很好,开车还是花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叶承翰的家。

叶承翰解开安全带,车门推到一半,又拉了回来。

「老师你今天的味道很好闻,跟上次的不一样。」声音里有变声期特有的颗粒感。

谭言松呼x1一滞。

向他望过来来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杂质,很纯粹。

「谢谢你,我也很喜欢这个味道,」他微微笑着,以师长的口吻说:「下次不要在学校待到太晚,那个时间不好管制。」

「知道了。」那道目光低垂。

车门被轻轻关上,叶承翰以唇形说:「谢谢老师。」

他朝对方挥挥手,将车头调回。

音乐的鼓点和心跳趋於一致。

怎麽可能,不能有可能。他想。

「爸?」

玄关的灯从门缝蔓延出来,这个时间还不到父亲回家的时间,他试探地喊了声。

厨房传来ch0u油烟机起了「爸?」

玄关的灯从门缝蔓延出来,这个时间还不到老爸回家的时间,他试探地喊了声。

厨房传来慌张的脚步声,叶坤志出来时脸se却很镇定,手里还拿着一只锅铲:「你怎麽那麽晚回来?」

「我才想问你怎麽那麽早回来,」叶承翰踩着鞋跟脱下鞋,「今天不是说要加班到很晚吗?」他指的是冰箱白板上的留言。

「原本以为会是很棘手,没想到客户意外地好说话,开个会就ga0定了。」

叶坤志回想起开会时窗外倾盆的大雨,又问:「雨下那麽大,你伞又没带,怎麽完全没淋sh?」

「这麽重要的问题现在才问吗?」

「有回来b较重要吧?」

「……」看着叶坤志认真的表情,叶承翰差点就要被说服了,「老师载我回来的。」

「那得好好谢谢人家。」叶坤志提起从新竹寄来的包裹,「你阿嬷从日本带回来的伴手礼,你拿一点给老师。」

「爸」叶承翰有些难为情。

「这是礼貌,你以为我们家的位置是能顺路送回家的吗?」

「就一点点」

叶坤志大叹口气,划开包裹,拎起最大包的礼盒,「就这点。」

他不容拒绝地把礼盒塞进叶承翰怀里,正se道:「小炳,送礼事小,人情事大,情是最难还的,能不相欠就不相欠,知道吗?」

叶承翰顿了顿,把礼盒放在玄关鞋柜上方,「知道啦,明天出门会带着。」

叶坤志笑笑,那双眼泛起温柔的皱褶。

叶承翰想起老爸只要感到满意欣慰,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刚上国中的暑假,他曾问为什麽自己的r名会叫小炳,叶坤志说,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为当时妈妈跟他的生活带来光明。

你就是我们的光喔,谢谢你来当我们的儿子。

叶坤志从不轻言ai,但叶承翰从来不觉得妈妈走後,从家人那接收到的ai有任何一点缺失。

「今天吃剩菜炒饭,」叶坤志往厨房走,「洗完手就滚过来吃饭。」

为了避免尴尬,叶承翰搭了早一班的公车到学校,他的计画是趁人少的时候把礼盒偷偷放到谭言松的座位上,然後再留一张纸条表达感谢,完美。

蹑手蹑脚地踏入教职员办公室,他四周张望,没有人,完美。

纸条没有任何错字,完美。

时间还够悠悠闲闲地吃早餐,完美到不行。

叶承翰喜滋滋地贴上纸条,一抬头,一双长腿却撞进眼里。

视线往上,那双眼里充满疑惑。

「老师早。」

叶承翰倏地站直。

谭言松瞥了眼礼盒,又看了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心里了然。

「早安,谢谢你的礼盒。」

「我爸坚持要送,谢谢老师昨天载我回家。」

「没什麽,顺路而已。」清浅地笑。

叶坤志昨晚的训话在耳边响起:你以为我们家的位置是能顺路送回家的吗?

「其实不太顺路吧?」叶承翰脱口而出。

谭言松苦笑,看来大人间客套的规矩不太适用於高中生,「是要绕一下,但还好。」

「老师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反正还早。」

「不…」

「我偷偷带你去秘密基地。」叶承翰贼贼地笑着。

谭言松还真的有点心动,上次是偶然听见不该传来声音的地方有谈笑声,好奇挤了进去,看见里头有人原本打算原处折返,但墙b墙之间的空隙b想像中还要狭窄,就着那姿势不上不下,只有出小道再换个方向往回走一途,没想到还没出声,那帮学生就先吓个半si。

但和学生这麽亲密是可以的吗?

他看了眼那双笑得狡诈的凤眼,却又不想让这样闪着光的眼神失望。

「早自习打钟前要回到班上。」

「快快快快!」叶承翰二话不说,揪着谭言松的衣角就往外冲。

後者眼里闪过讶异,却下意识加快步伐,跟着身前那头乱发的主人向前跑。

两人来到司令台後方。

叶承翰指着那道狭窄的路口,说:「我先走,老师你跟着我,钻进去有技巧。」

他先是把原本握在手里饭团,用指尖拎着,微微低下头避过横在眉骨上方的横梁,再来轻巧地扭转身子,白se的衬衫透出坚毅的背脊线条,手臂的脂肪极少,血管筋络充血後十分明显,那手朝後者g了g,「照着我的动作做。」

声音闷闷地回荡在水泥墙间。

谭言松照着做,果然b上次还要轻易地进了小径。

前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像是指腹拨过贝斯琴弦,再从音箱传出的声音,低低的,反反覆覆。

「老师你到底有几瓶香水?」

谭言松几乎能看见丹凤眼微微眯起,带着笑意。

「我姑姑说香水一瓶都要五千起跳,」前面又传来声音:「老师你很有钱?」

谭言松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不是所有的都那麽贵。」

「我以为愈香愈贵。」

「你觉得很香吗?」谭言松顿了下,问。

「今天的也很香,」前者老实地回:「但是好像和前几次的不太一样。」

谭言松透过墙与墙之间的缝隙,看到略微刺眼的光亮。

叶承翰率先出去,反过身来拉了他一把,「恩,今天的闻起来像薰衣草。」

他在他掠过身侧时这麽说,眼尾带着笑意。

「我b较喜欢这个味道。」最後下了结论,「让人放松。」

谭言松以耸肩掩饰心头怪异的酸涩感。

眼前的人却步步b近,神se有少见的紧张,「喜欢同x是什麽感觉?」

谭言松被问得一愣。

叶承翰像是豁出去,不管不顾地重复:「喜欢男人是什麽感觉?」

被冒犯的感觉跟不上看见对方颤抖着唇所带来的无措感,谭言松愣愣答道:「喜欢就是喜欢的感觉。」

「那你喜欢咖啡厅那个男的吗?」

「我」

「喜欢的话怎麽不阻止他?」叶承翰像是终於把所有不解倾倒而出。

谭言松呼出口气,「大人的恋ai不是那麽简单的。」

「但你说喜欢就是喜欢。」眼眸澄澈透明,低声说:「如果是我就不会那样做。」

「不然你要怎麽做?」

「我不会抛下你去结婚。」

谭言松没有料到这个回答,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说,我不会抛下你去结婚。」

他没有想到十七岁的少年谈起喜欢,会如此透彻,向水晶被抛掷到空中後,光芒四s,他却失手漏接,破裂的碎片刺进心里。

他说抛下,对。

喜欢男人是什麽感觉?

是一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

「老师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

那双手捧奉出赤诚的真心。

他抬眼看向那双眼里细碎的水晶,映出他的ai恨痴嗔。

「不,你并不喜欢。」

太丑陋了。

水晶碎了一地。

他一片都不敢捡,却忘了心上早cha了一块。

谭言松几乎是用逃的,早自习的钟声远远地响起,他飞也似地逃走。

他独自被留下就好。

千万不要喜欢上男人。

「我劝你不要喜欢上男人,这样是不会幸福的。」

这句话像是诅咒,紧紧地附在谭言松背上,看不见,甩不掉。

母亲的话成为他内心的咒语,他相信自己不配拥有幸福,并将之奉为圭臬。

他发觉自己喜欢同x时,也是在高中,十七岁是拥有无敌星星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不被ai,为此,他做过许多荒唐事。

现在想想真是愚蠢得要命。

膝盖跪在厕所磁砖地板上,那冰冷的触感沁进骨子里,直至今日仍未消散。

v友还强。

头顶上的喘息挟带着讪笑。

他喜欢他,以为这样就能留住对方。

最後如母亲所言,没能获得幸福。

他想要,但从来不求。

他从来不主动讨要什麽。

母亲说他贴心,一直都是贴心的孩子。

但他找不到自己的心。

那一天之後,他一直躲着叶承翰。

不要喜欢上男人,尤其当你也是男人的时候。

他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离开学校後,他只花了一年就通过司法特考,不急着接案,先进入事务所了当助理,上班下班,洗澡睡觉,偶尔来杯啤酒。

。」

谭言松顺势点点头。

两人接下来,倒是真的中规中矩地进行了一场漫长的问题讨论。

叶承翰的问题挑得很好,深度够,的确是有经过思考後会提出的疑问。

谭言松回答得认真,没有注意到叶承翰早早停下记录的笔,撑着头,目光沉沉地投放在他身上。

哪怕他有分出那麽一点注意力,就能一眼望进对方的轻狂,在其中找到过往遗失的光亮。

谭言松的过去晦暗阒寂,并不是指过得悲惨,而是si板无se,他的日子是由点和线组成的,两点连成一线,顶多三个点,不会更多,如果将之b喻成一幅画,会是炭笔画成的,细如发丝的线条无声地连结在一起,唯一的交集点,是音乐,鼓声是黑白se的日子里,唯一的声响。

在平直而无趣的日子里,是鼓声维系着他的生活。

4/4拍,60bp。

恰好接近心跳的拍数。

大鼓是他的心脏,小鼓是血管,钹是妈妈0着他的头说「好孩子」的时刻。

他没有朋友,孩童对世界的理解,是由游戏构成的,但他没有朋友。

那个时期,每个孩子有的兴趣,在他的家庭里是不被允许的,同侪玩的游戏和话题,他都无法参与,久而久之,他成了幽灵般的存在,但在学校他感觉自在,b起家中喘不过去的窒息感,学校好多了,自由多了,至少不会有人在他听音乐的时候,闯进他的世界,大力地将之甩在地上,斥责他的不应该,践踏他的喜好。

於是他待在学校读书,读的是律法,没有游戏可以探索世界,那他就藉由律法,一条一条去0清框架,这就是他的世界—由点和线组成—缜密的结构。

叶承翰的出现对他而言,在结构之外,在方矩之外,但他的存在,却深入结构内部,带来稳定的振动,麻麻的,不具侵略x。

麻麻的。

从一个看不见的中心,缓慢地向外扩散,他想留住,却不断从掌心溜走。

叶承翰在谭言松的浴室发现一条绣有ai心的手帕,以粉se的绣线,绣在手帕的右下角,大约05公分大,不明显,可以说是极小,但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这是老师的吗?

他捏起一角,标签有油x笔写上的名字,是nv生的名字。

字t秀气端正,和他的不同。

刺绣可aijg致,他无法做到。

他又能带给谭言松什麽?

这样的质疑一旦产生,便在心中扎了根。

叶承翰惊觉,除了真心,他给不出任何东西,相较於大人所拥有的,他贫乏得可笑。

他回到房间,谭言松正在收拾桌子。

「这间房子是你的吗?」他脱口而出。

谭言松的背影顿了顿,手中的动作不停,回:「算是我的没错,但不是我用赚来的钱买的。」

「这是什麽意思?」

「是家人留给我的,因为我是长子也是独子。」谭言松淡然地说。

「我也是。」叶承翰回复的语速有些快。

谭言松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意思,他读不懂。

叶承翰想进入他的世界,只有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相似也好。

「你怎麽突然问这个问题?」谭言松转过身,倚着书桌,问。

「没什麽。」

谭言松静静地看着他。

叶承翰静静回视。

两人怀抱着各自的心事。

叶承翰率先打破沉默,「浴室的手帕是——」

「那是她放在我这,忘记拿回去的。」

叶承翰扬了扬嘴角,他不知道谭言松有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急切过头了。

「是其他老师的吗?」

「对,是我同事的。」

叶承翰沈默了会,说:「年纪跟你一样吗?」

「我不知道。」

叶承翰抿起唇,这样的感觉很陌生,混合着愤怒、悲伤、羞愧,他连好好喜欢都做不到。

连好好喜欢谭言松都做不到,他现在甚至在生对方的气。

淤积在x口的情绪成烂泥,他闻得到那gu难闻的气味。

他ga0不懂,为什麽喜欢谭言松的同时,会产生希望对方感到愧疚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丑陋得令他心惊。

他希望谭言松道歉。

应该说,他希望听到道歉,不管有没有歉意。

但他之前说过,喜欢是一个人的事。

这是他原本就需要预想到会发生的事情。

叶承翰被无形的漩涡卷入,愈是挣扎,就愈是下沈。

「老师,你在骗我对吧?」

叶承翰没有忍住。

他想要让谭言松跟他一样感到痛苦。

谭言松露出苦涩的表情。

一个谎言包裹着无数个谎言,谭言松竟一时分不清,叶承翰指的究竟是哪一个谎言。

一个痛,挑起无数根尖刺,让两人缩起脆弱的r0u身,不再向彼此袒露最柔软的部位,言语的边缘锐利,在说出口的瞬间,划破对方的眼角。

「你只是我的学生。」

叶承翰知道了。

他败给了自卑。

谭言松在叶承翰走後,把手帕丢了。

他把手帕狠狠塞进垃圾桶的最底层,然後洗手。

他搓洗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手心、指缝、手背

流水冲洗着被搓破皮的皮肤,肥皂的泡沫渗进细小的伤口,他像是没有感受到那般,持续搓洗着,直到双手通红,伤口渗出粘腻的组织ye。

他愣神地低头盯着双手,眼神冷漠得像是那双手并不属於自己。

心窝深处,那波震颤嘎然停止,稳固的结构却在震动停止後开始崩落,从内而外,他渐渐失去一些原本应该具有的能力,小的像是该用哪只手挤牙膏;大的则是入睡,或是察觉四季变换。

教室後排的目光不再望向他,就算他走到对方座位旁,脚尖故意朝向桌脚,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双脚反而还向内缩了缩。

当国文老师问起手帕,他释出恰到好处的歉意,说是拿去烘衣店的烘乾的时候弄丢了,最後还了一个素面的手帕给对方。

他双手的皮肤破破烂烂的,其他老师前来关切,只说是换季时就会复发的皮肤炎,这样说着,不动声se地将手收进口袋里。

谭言松想,再等一会就好,叶承瀚就会气消了,对他露出之前那样的笑。

只要他乖乖地、安静地等,不吵不闹,就会得到奖励。

叶承翰叶承翰

会在办公室门口等待,在他走近时,抬眼望过来。

然而,谭言松没有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大队接力当天。

学生们得知师长们会参与接下来的赛事,如学校期望地那样鼓噪了起来。

太yan晒得皮肤刺痛。

空气枪鸣响。

师长队第一bang是t育老师,距离第二名,成功拉开距离。

接力bang交到第二bang手上。

工作人员引导第三bang选手站上跑道。

叶承翰在准备区看见谭言松时,心里已经有了底,他将一切串联了起来,遮在谭言松面前的布幕被扯开,他清楚谭言松的个x,有规则,那就一定是照着走,尽管会把自己ga0得不ren形。

师长队的和叶承翰他们班的第二bang难分轩轾

谭言松和叶承翰并列站在起跑线上,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始助跑的,两人一握住接力bang,便向前冲刺。

接力bang随着双臂摆荡,发出呼呼的声响。

叶承翰的眼里塞满谭言松的侧影,过弯时他压过身子,贴着谭言松的右前侧,切进内线。

场边传来欢呼声。

风掠过两人的肩头。

谭言松眯起眼,在这样的场合,他竟然还能分神闻到叶承翰洗发jg的气味。

他的眼里盈满叶承翰宽阔的背,辽阔得像是只属於他的草原。

愈来愈远。

谭言松咬牙,到了直线跑道,他切出外线,追至叶承瀚身侧,两人的脚步声趋於一致。

叶承翰听见谭言松追上来的声音,和着空心的风声。

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个想法:他可以一直和谭言松,并肩跑下去。

没有跑道,没有终点线。

他们能自由自在地奔跑,想在哪处停下就停下,想在哪个树荫下睡午觉就在哪个树荫下睡午觉,他们能安心地拥抱和亲吻,毫无顾忌。

他会收起暴躁的脾气,只对谭言松一人温柔;他会赚钱,买礼物给谭言松;他会张开双臂,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迎面抱住谭言松;他会——拉着谭言松一起逃跑——如果这个世界有那麽多的限制和无以名状的伤痛。

叶承翰叶承翰

叶承翰

看着谭言松在最後几公尺,擦过身侧,他的目光落在对方sh透的背脊上。

每个人都有翅膀。

他想起某一则神话,人类因为拥有慾望,所以被拔掉翅膀,从天界坠落到凡间。

还是差了点。

他看着焦急的第四bang,想着,差一点就追上了。

在大队接力之後,紧接着的是班篮决赛。

叶承翰在抢篮板时,被撞倒在地,没有撑住,脚踝严重扭伤。

廖宇哲二话不说将他背起,骂咧咧:「在赛末点扭到脚,真有你的哈,之後换我来扛,你等着拿奖牌吧!」

叶承翰搥了对方肩膀一拳。

廖宇哲把叶承翰放到床上之後,就匆匆赶回球场了。

保健室仍听得见球场上的喧闹声,哨音尖锐地传进窗户。

「你是哪班的?」保健老师一边准备器材,一边问道。

「和周庆发同班。」

「喔!」保健老师点点头,「和庆发同班啊,那你们班运动项目不用担心了吧?」

叶承翰叶承翰

心不在焉地耸耸肩,「谁知道,ga0不好没有我会输。」

保健老师无奈笑笑,显然早就习惯了男高中生口出狂言的习x。

「我等等刚好有公务要离开,你先躺着休息一下,应该打上课钟之後才会回来。」

叶承翰应声,仰躺在没有弹x的床垫上,直视着天花板。

他好想谭言松。

其实他当天离开後就开始想了。

但他感到害怕,只要一想起对方那苦涩无奈的表情,他就不禁怀疑自己感情的正确x。

喜欢上谭言松,是一场错误吗?

如果没有遇见他,谭言松是不是反而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呢?

下课钟响了。

走廊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他一抬眼,就无法克制地露出笑容。

眼前的谭言松微喘着气,感觉是从某处拔腿冲过来,但关了门之後,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看着他被垫高的脚,蹙起眉头。

叶承翰浅浅地倒ch0u一口气,突然想起谭言松在大队接力准备区时,也是这样蹙着眉,蹲坐在地。

绷紧的布料g勒出充满肌r0u感的t0ngbu线条。

那时的他一定在嫌地板很脏。

叶承翰盯着对方眉间的皱褶,又笑了起来,率先打破沉默:「你怎麽来了?」

谭言松移开视线,没有正面回应,语气明显底气不足,却又想装作不经意,「还没上课。」

叶承翰伸出手,想将对方拉低,却被避开了。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落空的手臂。

听见谭言松说他们最後拿了第一名,他笑了,嘴上虽说着狂妄的话,目光却细细地在对方脸上梭巡。

谭言松回应他的目光,垂在枕边的手,捻起他的发尾,缠绕在指尖。

檀木的香气因为yan光而变得浓郁,叶承翰感觉跌进了柔软的软垫,被暖暖的气味承接住。

落在他唇边的吻十分克制。

光线越过谭言松的肩头、耳侧,最後刺进叶承翰眼里。

而他的目光最後落在谭言松布满伤口的手上,指缝已乾涩出血,指缘的甘皮萎缩剥落,手掌泛出不自然的红,是过度清洁造成的发炎反应。

叶承翰在谭言松撤手之前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像在极力抑制什麽:「你的手怎麽了?」

谭言松徒劳地将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往身後藏,撇开视线,「没什麽。」

「老师,」语气接近恳求,「看着我。」

谭言松移回视线。

「你的手是你自己弄成这样的吗?」叶承翰问。

他手中的手,手指微微蜷缩。

「是你自己弄的吗?」语气从未有过的强y。

谭言松终於点了头。

叶承翰的心被拧成一团无法辨识的形状。

「为什麽?」

「因为手帕。」

因为不安,害怕一个错误,接连引爆更大的错误。

如果能洗净就好了,这样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叶承翰愣住了。

「你还躲着我。」谭言松说。

叶承翰噎住,好半晌才说:「你没生我的气?」

「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资格生你的气。」

谭言松笑了,笑得并不真心。

「你怎麽会没有?」

你拥有得那麽多,我却只有你。

叶承翰在事务所外踱步。

颀长的身影使经过的人频频回头,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今天是收到谭言松名片的一个礼拜後。

他没有选择打电话,和过去的经验有关,毕业之後,他曾拨过无数通的电话,一次又一次,完整听完没有感情的电子nv声回报号码空号,挂断,然後再拨出,好像不知道放弃是何物,试了一次又一次。

如果可以直接见到人,他一点都不想再听见拨号时的忙音。

那样的声音,衬得寂寞太过喧哗。

他出门前就在下雨,毛毛细雨,不算大但很恼人,他带了伞,拎在手上,没有撑开。

细如针毡的雨水落在他的外套上,出现一颗一颗深se的圆点,他其实并不清楚谭言松下班的时间,昨天只传了简讯告知对方今天会来,对方回了个「好」字,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回覆。

现在进去妥当吗?

还是就在外面等就好?

叶承翰没有理由感到却步,他现在已经b当时谭言松的年纪还要大个两三岁了。

他决定在花圃旁的长椅上等待,过去五年,他等得够多了,现在再多等一下,也没有差别。

路灯啪地亮起,他目睹到那个瞬间,整座城市点亮夜晚的瞬间,他拂掉头发上的水珠,有些已将头发沾sh,晚风吹过时有鲜明的凉意。

事务所的门被推开,他一眼就找到对方。

谭言松的外表几乎没有改变,若真的要说哪里变了,叶承瀚会说,眼神变了。

变得更深沉,难以看透,像雷雨前厚重的云层。

他一步并作两步,跑到谭言松面前,撑开伞。

谭言松抬眼,并不感到意外,浅浅地笑:「来了怎麽不说一声?」

两人彷佛回到第一场雨,那天雨势滂沱,学生制服在伞下白得晃眼。

「怕打扰到你。」

「你不会打扰到我。」

叶承翰拿着伞的手收紧後又放松。

谭言松将公事包换到离叶承瀚较远的那一侧,空出来的手,覆上对方握在伞柄上的,柔软的掌心感觉得到凸出的指骨。

叶承翰倒ch0u一口气。

「走吗?」谭言松随意地说。

本该是欢快的情况,叶承翰应该要感到开心和兴奋,等待多年的感情终於有机会开花结果了,他的心却莫名沉了下去。

如果,现在的谭言松能对他如此,为什麽毕业後却选择不再和他联系?

叶承翰喜欢谭言松,喜欢到心痛的程度。

喜欢到忍不住猜忌,患得患失,尽管他再强大,也需要一个解释。

当然,他大可以对内心的恐惧视而不见,得过且过,直到情感消磨殆尽,好聚好散。

可他想牢牢抓在手里,一旦确认了就再也不放对方离开,危险的念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尖锐的爪牙闪着骇人的白光。

积蓄了五年的情感,一夕之间爆发成灾,他後知後觉地感到摇摇yu坠,感到晕眩。

「老师,」叶承翰的声音飘渺,像一封老旧的情书,「你喜欢我吗?」

他是看着谭言松,但目光却回到过去,那天他站在谭言松的家门前扣了好久的门,久到隔壁邻居看不下去,探出头説,谭先生早就搬走了,他没告诉你吗?

他呢喃。为什麽?

为什麽要抛下我?

明明,明明毕业当天跟我说了再见。

还记得诅咒吗?

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会有祝福,也会有诅咒,两人的差异在哪?

叶承翰的存在得到的都是祝福,从r名开始,就是光明的祝福;

谭言松当然也有祝福,只是有条件,「要当个t贴的孩子」才能得到祝福,这其实是一项诅咒,有条件的祝福,就是诅咒。

喜欢男人,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这不是温情提醒,而是纹身,纹在罪人额头上的,墨se的记号。

这是该隐的印记。

谭言松摆脱不了。

他喜欢叶承翰,从那场雨一直喜欢到现在。

所以,为什麽他毕业後没有联络对方?

叶承翰毕业後,原本的公民老师复职了。

他放弃教职,因为身为师长的道德感不允许自己名正言顺地待在那个位置上。

接着他陷入迷茫,家人和师长们都说他前途无量,最後一定能飞到国外深造,但他背对镜子,转过身去看,除了肩胛骨,他不具有任何飞翔的能力。

黑得化不开的夜,手机的萤幕光y恻恻地照在他的脸上,他盯着简讯和数不清的未接来电,他想起那少年眼里的光。

叶承翰还有无量的未来,也许之後会有众人祝福的ai情和幸福和乐的家庭。

他给不起。

谭言松向後退,不断退回黑暗里,举目之处,无一光亮。

但离开刺青工作室的那天,他的世界又恢复了明亮的se彩。

他试想过很多次:若是再遇见叶承翰该怎麽办?

他想过掉头逃跑,也想过装作熟稔地打招呼,就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走过去塞名片,当下的思考很简单,名片上什麽资讯都有,叶承翰不论选择哪一种方式,都能够找到他。

他想被找到。

但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眼前的问题。

老师,你喜欢我吗?

喜欢上你,会不会也让你变得不幸?

谭言松紧紧抓着叶承翰的手,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浮木。

叶承翰知道,即使答案是否定的,他也会装作没有听见,他可以继续喜欢下去,直到这份感情被时间磨成粉末。

「我们回去再谈好吗?」

叶承翰直视着他,半晌,竟笑了,无法从笑里读出任何讯息,「好,回去再谈。」

雨势愈下愈大,谭言松的k脚被溅起的雨水沾sh,他朝叶承翰靠了靠。

叶承翰空出的手虚扶住谭言松的腰,顺着窄瘦的腰线,到t0ngbu侧边,最後不动声se地将手收回,说:「肚子会饿吗?」

「不会。」

「那就直接回去,你带路。」

雨滴打在伞缘,谭言松盯着水珠一滴滴落下。

「对不起。」

雨声轰鸣。

叶承翰侧过头。

谭言松和他的目光对上。

不对。语句含在嘴里。叶承翰摇摇头。

他想听的不是道歉。

谭言松的新住处,采光b之前的更加明亮。

「你之前那间卖掉了?」叶承翰问,踢掉sh透的鞋子。

谭言松随手把他踢掉的鞋子摆正,「卖掉了。」

叶承翰坐在台阶上,把sh哒哒的袜子也脱掉。

谭言松瞥了眼,提醒道:「sh袜子放浴室里的小盆子,不要乱丢。」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叶承翰垂下眼,轻声说:「我知道。」

「你先去客厅等一下,我去准备喝的。」

谭言松准备了两杯冰红茶。

「你加糖了?」叶承翰啜了口,皱起眉头。

「你不是喜欢甜的吗?」谭言松疑惑地问,他的记忆不会出错才对。

叶承翰又低头啜了一口,低声回:「那是之前。」

有些埋怨,有些雀跃。

「所以我没记错。」肯定句。

有些事可以维持暧昧,是因为那层纸还没有被t0ng破。

但谭言松翰和叶承翰之间的情况很微妙,两人之间的纸糊已千疮百口,冷风猎猎地从孔洞灌入,他们还想用手去挡,忽视皮肤被刮起的疙瘩,无视心里不定的摇摆感,暗自为两人仍相依而窃喜,紧抓着稀薄的感情,贪婪的呼息。

早该处理的问题,摆在眼前,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代价太高,信心太低。

谭言松半蹲起身,走往厨房,步伐凌乱,「我忘记准备点心了。」

叶承翰仰头轻叹口气,也跟着站起身,像检察官那样,一一检视谭言松过往的生活痕迹。

他看见一样的唱片柜,依着过往的记忆,拉开第一层──里头破败的电子鼓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厚重的稿纸。

他先是侧耳确认厨房的动静,再来抱着做亏心事的罪恶感,取出上层前几张,快速浏览。

这是情书。

叶承翰仅凭第一句就能如此断定。

字迹是谭言松的,他不会认错。

在信里,谭言松倾诉了热烈的情意,是叶承翰未曾想像过的,他忍受脑袋狂躁的轰鸣,继续读下去。

信里说。

谭言松对着陌生人说。

「我想让你幸福。」

啊,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

你刚才在雨中的道歉是这个意思吗。

叶承翰笑了,但没有笑意。

猩红的血se攀上他的眼眸,奇怪的是他对对方没有一丝怨怼,更多的是对自身的不满。

叶承翰想,如果再早个几年找到谭言松,是不是就还有机会?

谭言松刚端起盘子,就见叶承翰高大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对方的背影绝望而悲伤。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年大队接力,少年未完全长开的背影。

肩胛骨的轮廓随着手臂摆动而显现,他想起人初生时都拥有翅膀。

他彷佛能看见少年背後纯白的翅膀缓缓挥动。

「叶承翰!」谭言松大喊。

大门被推开。

雨势剧烈。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叶承翰将门用力关上。

谭言松的世界回归寂静。

雨水无声地撞击玻璃。

连碎裂都是无声的。

我想让你幸福。

笔尖磨过纸面,停驻不前。

石墨残留在信纸上,成为记忆的废墟,他用笔打造了一个只能坦承的世界,在那里,他掏出真心,对着空无倾诉,他虔诚地跪在地上,祈求谅解。

他不知道该怎麽ai。

但他又渴望对方来找,寻到身边,给他一个拥抱。

叶承翰,请你留下来,来了就不要再走。

谭言松的前额一下一下嗑在桌缘。

我必须要验证,验证自己在你心中的重要x。

你来找,我才能证明自己很重要。

你什麽都有了,如果这样的你,还愿意回过头来看我,那我便是你的。

我是你的。

叶承翰,你知不知道?

谭言松的头低垂,眼泪落在洗手槽里,像未旋紧的水龙头。

嗒。嗒。嗒。嗒。

他应该追出去。但他没有。

世间的道理都很简单,化约成最简公因数,笔划很少,写在心里却怎麽绕也绕不尽。

笔锋直转,直指执笔的人──怎麽还不懂?──如此诘问。

长大後自然就能学会ai吗?五年过去了,他还是不会。

毫无长进。

他相信ai一说出口,就会变成囚禁自由的囹圄,叶承翰拥有漂亮的羽毛,岂能被囚於狭小y暗的牢笼里?

光是用想的,他便觉得自己罪不可赦。

不少人对谭言松说过ai,他们在尽兴的k0uj後说ai,他们说ai的时候没有看向他的眼睛,而是由上而下,盯着他头顶的发漩,说ai,说ai,好像这样就是ai了。

明明连他的舌尖是什麽形状的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的眼角有痣。

因为他们的目光从来不在他身上,而是在镜像的自我上,又或者只是无意义的梦呓,自白日俗烂的社会新闻中学舌。

说ai了,给我吧。

说ai,给我。

说ai我。

ai我。

ai是给予的同义词。

ai是给予,ai是无私,ai是包容。

是吗?

这样的言语像是咒语,对尽力去学习ai的人而言,就像是限制水流动的容器。

那些人,指着装水的容器说:「水是圆形的。」

谭言松不知道水是什麽形状的。

叶承翰会知道吗?

他离开厨房,回到客厅。

雨幕像是剑影,一刀刀击在落地玻璃上,刮出一道道尖锐的痕迹,他凑近去看,表面却无b光滑,映出茶几上的物t,他转头看去,是草莓面包,包装的开口撕开了。

「老师吃饭了吗?」

「这面包给您垫垫胃。」

谭言松将面包攒进怀里,一口一口珍惜地撕下塞进嘴里。

当年的少年现在收敛了轻狂,无声的以最初的方式实践诺言。

「我会照顾你。」

谭言松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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