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业轻咳一声,郑娘子将“你今晚就可以回自己屋里睡了”这句还没有说出来的话咽回去,道:“你先去喝碗热汤吧,公子这屋里可不比老夫人那里暖和。”夏川萂忙应下,砗磲见郭继业自己洗脸,赵立在旁给他捧毛巾,还有一个郑娘子在,实在用不着她,便和夏川萂一起出去,边走边听见她跟夏川萂说:“你昨晚留着今早烙饼子吃的面放坏了,霜华要给你扔了呢。”夏川萂一惊:“怎么就放坏了,快快咱们去看看去。”定是面发好了,看着软绵绵的闻着酸臭酸臭的,楚霜华就以为是坏了,可不能真让她给扔了,以后能不能吃的上发面食物就看今朝了。郑娘子见夏川萂急急忙忙的冲进雪地里,连兜帽都忘了戴,摇头失笑,问郭继业:“公子方才作甚打断奴婢?”郭继业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这会没人了,赵立就将昨晚的事小声跟郑娘子说了,然后道:“怪不得老夫人将她这么个小人儿留在身边专念佛经,的确静心凝神,我后半晌仔细听着,公子睡的可熟了,您瞧,精神头也比以前的时候足。”郭继业今早精神头好她一进门就发现了,原本是当他晚上睡的好,此时听赵立的话,才知道昨晚竟然又发生了梦魇的事。她当即不容拒绝道:“既然她有这本事,以后就让她睡在公子的房里,她在里面,赵立在外头,回头我将这软榻换个更平整更宽大一些的,再给她铺上厚皮褥子,她晚上睡的也能舒服一些。”郭继业同意了,还跟郑娘子开玩笑道:“当初我只让她进来伺候,大娘还不乐意,现在如何?大娘可是乐意了?”郑娘子轻拍他手臂,瞪他一眼嗔道:“奴婢这都是为了谁?”郭继业忙应道:“我,我,大娘都是为了我好,大娘辛苦了,快,赵立,扶大娘去坐着休息去。”赵立忙点头哈腰的上来作势要扶郑娘子,被郑娘子抬脚踢了一下,笑道:“大娘我还有的事要忙呢,你们自己休息吧。”说完就笑呵呵抬脚走了。要是夏川萂在的话,见着郭继业这个调皮活泼的样子,定会感慨这才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该有的朝气样,在人前的郭继业,实在是太端着太死板了,实在不像个少年人该有的模样。小庖厨里,夏川萂在和楚霜华据理力争:“谁说就是坏了,不能扔,这可是筛的上好的细面粉,扔了会天打雷劈的。”楚霜华怒目而视:“跟你说了多少遍,这面放坏了,会吃出毛病的,我不做,你也不许吃!”夏川萂坚持:“就蒸一点试试嘛,才放了一个晚上,还是大雪天,怎么就是坏了呢?说不定这面放一晚上就是这个样子呢?”金书也在旁劝说夏川萂:“川川,面团放一晚上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个都臭了,明显就是坏了,你不要吃了,真的会吃出病来的,我见过闹肚子的小孩子,轻一点的拉拉肚子就好了,重一点的,拉个不止,就这么给拉死了,喝汤药都不管用的。”夏川萂撅着嘴不说话了。砗磲见外头有婆子在朝这边探头探脑的,就打圆场道:“那就按川川说的,蒸一些,但不许吃,先看看蒸出来是什么样再说,行不行?”“行不行”是问的夏川萂和楚霜华。夏川萂忙应道:“行,就听砗磲姐姐的,先蒸,不吃。”楚霜华恨恨的瞪了夏川萂一眼,道:“我去煮香粥,爱蒸你们自己蒸去吧。”夏川萂也哼哼两声,挽起袖子就要自己去揉面团。砗磲扶额,点着夏川萂的脑门道:“小祖宗,你还没案板高呢,快去洗脸去吧,让金书来。”金书已经挽袖子揉上了,结果粘了一手。夏川萂忙道:“再撒些细面垫着。”金书无奈笑笑,又加了些白面揉了起来,直到揉的面团不沾手不沾案板了才罢手。夏川萂已经就着这小庖厨里的热水洗漱好了,蒸饭蒸糕点的甑也放在灶上温着了,金书按照夏川萂的说法将面团搓成圆条,然后择成小团,在揉成一个圆疙瘩,放在一边等甑里的水烧开了就上锅蒸。因为大家都认为这面放坏了,蒸了也是白蒸,所以这面团最终也只做了六个圆疙,其他多余的就放在一边,等会就扔掉。因为郭继业早上要去和老夫人用早膳,所以这小庖厨里做的仍旧只有她们四个人的饭,但一点都不少,不仅有一大锅用生豆浆熬煮的香粥,楚霜华还趁机炖了一大锅的羊肉胡芦菔,贴了几个黄米粉和面粉两和面的面饼子。这是她们今天一整天的饭食。做丫鬟的看着活计再怎么轻松,也都是一整天都不停歇的,如果不多准备点吃的,中午那会她们会饿。这国公府又不是不给她们吃饭的,所以她们中间若是有谁饿了,就会自己去寻摸点吃的垫肚子,等下午那顿晚膳再好好吃就行了。香粥最先煮好,夏川萂和砗磲先吃,因为她们一会会和郭继业去老夫人院里。砗磲端着碗站在窗前,从半开的窗户里向外望,可以法,剑舞的是挺好看的,只是,这个时候舞剑是不是不太合适?该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去了。高强见到她们两个就走过来笑道:“方才老夫人让人来传话,说是又开始下雪了,要公子等雪停了再去请安,早膳就在咱们自己院子里用,一会就有人送饭来了。”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人家主人不疾不徐的要练剑呢。夏川萂和砗磲正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的时候,赵立从书房内走出来,见到她们便笑道:“正好你们来了,公子要在自己院子里用早膳,砗磲你不是会烹茶吗?你先带着川川去西面耳房给公子烹茶去吧,一会公子要喝的。”砗磲笑道:“有劳赵小哥告知,那咱们这就去了。”
说罢就微微一礼,牵着夏川萂绕过郭继业从另一面进了回廊,一路朝西面耳房去了。果然没一会就有四个仆妇带着两个男仆大锅小盆的奉老夫人命来给郭继业送早膳。因为郭继业还在舞剑,大家也不打扰他,高强看了看送来的饭食,见今日的粥品是两样,一样香粥,一样小米粥,便问道:“既有香粥,怎么没有豆浆?”一个仆妇忙道:“豆浆易冷,冷了就失了风味了,咱们大庖厨一早就送来一大桶生豆浆,就交给一位穿蓝色袄裙的绝美姑娘了,姑娘们现熬了给公子食用,倒比咱们更使得些。”穿蓝色袄裙的绝美姑娘?那不就是楚霜华嘛。高强道:“知道了,”见砗磲和夏川萂出来了,就对仆妇们道:“把这些都交给砗磲放在小炉子上暖着,公子用早膳还要等会呢。”砗磲忙出来引着这几个仆妇将食盒放在耳房里,剩下的都交给她打理,高强则是朝小庖厨而去。夏川萂见饭食除了两样粥外还有米饼,葱油饼,小菜则是小葱拌豆腐、肉酱和由各种根茎腌制的咸菜,另外还有几个看着品相很好的糕点,其他就没有了。最不济再来两个水煮蛋吧?没有。也不是郭继业不喜欢吃,而是这国公府里规矩就是没有吃水煮蛋这回事。啊哈,限于条件,即便尊贵富有如郭继业,吃的早餐还没有后世一个小吃摊子上的丰盛呢,呵呵。没一会夏川萂就从门缝里见楚霜华和金书两个一人捧碗一人端锅的朝郭继业用膳的偏厅去了,郭继业也收了剑,打算洗洗就要用早膳了。既然豆浆已经摆上了,砗磲也没再继续等,带着夏川萂一起将仆妇们送来的早膳也都给摆上。刚摆好,郭继业就擦着手进来了。夏川萂几个丫鬟都让开路来,纷纷给他行礼问安。郭继业只是随意一颔首就过了。夏川萂忍不住的打量郭继业。他一身宝蓝劲装,凸显的他腰细腿长,身材比例很好,躯干虽然尚显单薄,但身高上竟然并不比比他要大上三两岁的高强和赵立矮上多少。为了练武方便,他的长发和额发都梳到头顶盘成发髻,露出整张英俊无暇的脸,这让他看着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少了之前散发童子髻时的雌雄莫辨的美艳,多了几分英武之气。这样的郭继业,即便懒散的坐在案几后面随意的喝粥吃咸菜,那种一家之主的威仪感也扑面而来,无端给这温暖的膳厅增添了几分端肃。砗磲和金书、楚霜华更是噤若寒蝉静立侍候。也就是在此时,夏川萂才开始正视起郭继业来。以前在她眼中的郭继业,只是一个为了接管家业,不得不小孩子装大人的小少年,即便他表面上再怎么严肃,但还是改变不了他现在就是个小孩子的事实。他整天带着一群人进进出出的忙活,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偏这个府里所有人都要“哄”着他,顺着他,供着他,称他为主人,一切府中大事都由他裁决,他说什么,下面人就真的百分百的去施行。说实话,夏川萂是有些好笑的。太儿戏了,难道不好笑吗?但此时,她改变了这个看着就很愚蠢自大想回到过去扇自己一耳光的想法。这哪里是“笑话”,哪里是过家家,这就是个还没长成的大老虎,会吃人的那种! 或许是夏川萂视线里的情感实在太强烈了, 引得郭继业看过来,见她直直的盯着自己,脸上还委屈巴巴的样子, 就询问道:“你没吃饱?”夏川萂弱弱回答:“已经吃饱了。”郭继业:“那你”话未说完, 就见高强和赵立进来了, 两人一手一个蒸的雪白的大馒头, 赵立嘴里还叼着一个,一进来就含含糊糊的道:“今早蒸了这样好的大饼, 怎么没给公子端上来?诺,公子快尝尝,又香又软又甘甜, 真好吃。”高强又咬了一大口暄软的馒头在嘴里, 连连点头,用实际行动表示是真的很好吃。郭继业接过赵立手里递过来的温热馒头,从中间掰开一看, 里面是蜂窝状的小孔,一捏,又迅速弹回,再捏一下,又弹回。还没吃到嘴里,只这卖相就很讨人喜欢了。郭继业正要往嘴里送, 楚霜华和金书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见郭继业竟然要吃这用坏掉的面蒸出来的饼,顿时三魂吓走了两魂, 忙制止道:“不要!”郭继业停住往嘴里送的手指, 高强和赵立也看了过来,赵立还趁这空档将手里仅剩一点的馒头全给塞到嘴里, 嚼吧嚼吧咽下了。楚霜华:楚霜华脸色苍白,强自镇定道:“禀公子,这面饼是坏的。”高强不明白了:“这面饼挺好的啊,哪里坏了?”楚霜华越着急越是语无伦次:“就是坏的,不能吃的,面坏了,要吃出病来的”金书也在旁不住点头,她也给吓着了,她们不再庖厨的这个空档,高强和赵立竟然把夏川萂非要蒸的坏饼给翻出来吃了,这可如何是好。但她连楚霜华还不如,此时吓的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点头附和。高强和赵立听的云里雾里非常无语。砗磲上前一步拉住楚霜华,条理清晰的给郭继业解释:“是昨晚霜华揉的面,本来是打算今早拿来蒸饼的,但放了一晚上,这面团就发胀了一倍还多,闻着也酸酸的,咱们就断定是坏了。但川川爱惜粮食,觉着只是放了一晚,不一定就是坏了,坚持要继续蒸了来吃,咱们劝不过,以前也实在没见过大冬天的放一晚就能放坏的面团,所以就揉好给蒸上了。”赵立看看自己手里还剩大半个的白胖大饼,有些目瞪口呆的问道:“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