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翁听在耳中,却只捻须一笑,并不作答。怀安不想他好声好气问来,倒落了没脸,正要发作,却被自家郎君止住,只得垂下头来退在一旁。
顾云昭抱拳一礼,又观这老翁童颜鹤发,颌下垂着美髯,飘然有出世之姿,手中虽执一竿,下头却无钓线所系,心中纳罕,随口便问了出来。
老翁听罢放声一笑,只道:“无便是有,有即是无,机缘到时,愿者自来。”话音方落,但见他将钓竿一甩,一尾青鲤蹦跃出水,竟直直落入竹篓之中。
“好极,好极!今日酬客佳肴已备,这便回转罢。”说话间,老翁径自立起身来,摇着橹往水径深处摆去,待到船身渐没在濛濛雾霭之中,只听他长叹一声:“傻小子,还不快些随我来,却是在等甚么?”
那声音缥缥渺渺,落入耳中,众人方如梦初醒。怀安此时也不需旁人催促,使力摇起浆儿便往前追去。
两艘小船时起时伏,不片刻便涉过丛丛芦荻,飘荡入河。再抬眼看时,只见地势平坦,足有百余亩宽阔,河道两岸峰峦层迭,树木蓊郁,时节虽已入夏,此地却依旧春光烂漫,各种名花异卉,烂如锦屏般不胜枚举,真若四时八节,不谢长春。
那岸边建有一园,周围编竹为篱,篱下遍植芳草,门内铺就一条石子小径,直通向正中叁间草堂。
堂虽草创,胜在清雅别致,纤毫无垢,此时檐下立一妙龄女子,见有船来便移步迎将出来,一面接过老翁手中渔篓,一面弯了眉眼,邀人登岸,口中道:“此地偏僻,不想今日倒接连有客登门,阿爷果然神机妙算!”
这一路奇景不迭,恍若仙境,那老翁与这女子又容貌过人,举止不凡,顾云昭心知今日一遇,必有缘故,当下拱手道:“不知老人家引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不待老翁答话,那女子先自抿唇一笑:“你这郎君倒是个急性子,莫急,自有你的好处!”目光流转,又看住琼真主仆二人,温声道:“小娘子南下一路辛劳,何不随我入内小坐?”说罢,便引着人往里走去。
琼真又惊又讶,正不知她因何知晓自己来历,心中却恍然想起父亲先前苦寻的世外高人,思绪万千不足道,只得扶着香如随她去了。
一时众人入得园来,鼻尖霎时便笼了层异香,待得转过草堂,又现精舍数间,四周花木环绕,斜风起时绿暗红飞,清幽非常。
疏林掩映间,但见那门边坐着个垂髫小童,正敛眉凝目,摇晃着蒲扇煎药。也是凑巧,这一时片刻恰熬得了一碗,于是忙忙取个瓷盅装了,掀帘子进了里间。
琼真一行少不得缀在他身后,入内只觉苾芬扑鼻,再细看时,又见墙上挂几幅山水小画,近旁摆一架竹屏并镂花桌凳之类,色色洁净如洗。屏后更设一张白木卧榻,榻旁博山炉中如有兰绮,此时朱火青烟,袅袅升腾,宛若流云。
而那榻上竟仰卧一人,虽双眸紧闭,面容苍白,却依稀可辨其眉目,乃是个清隽端方的须眉男子。
琼真眼不能视,自然不知,只是婢女香如一见之下倒惊了一跳,大喜道:“娘子,是咱们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