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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哺蜜(1 / 2)

阮静初在昏暗里侧头静默几秒,听见了土层里昆虫钻动的声响。

或许是要下雨了。

仿佛印证着他的猜测,天空中的铅灰云层迅速翻滚聚拢,变作张牙舞爪的恶兽,电光在云层里一闪而过。过了好几秒,天空深处的轰鸣压轴登场,霎时间狂风大作,骤雨瓢泼,尘土被劲雨激起,地面上的生物四散奔逃着,要赶在剧目开场前寻找到避雨的好座。

然而这些都和阮静初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他甚至不能感受到那股暴雨前的、令人怀念无比的土腥。因为他自从穿越的那一刻起,就被一群莫名其妙的“虫族”囚禁在地底的巢穴之中,不曾踏出过半步。

他甚至不太记得自己来到这里多久了,哪怕那或许已经久到让他放弃了逃出去的想法。

叩门声传来,阮静初回过头去,望向房间一角的一个小窗口——那群虫族甚至没有为他留下一扇门。一个发如黄金,双瞳碧绿的青年在窗口里愉快地探出了上半身,温柔而喜悦地呼唤着他:

“妈妈,该吃饭了。”

那是个生面孔,阮静初从来没见过。但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于是在昏暗里拖着沉重莹润的长尾,不太熟练地挪到了那扇小窗口前,不太抱希望地问:

“能不能给我一点正常的食物?”

自从第一次进食后,每一次用餐时他都会这么问上一句,然而每一个被他问询的虫族都会面露不解,甚至还有惊诧的委屈。他们发丝里的触角可能会烦躁地抖动,肩胛后的透翅可能会不满地嗡鸣,但他们从来不会伤害阮静初,从来甚至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只会用那双润如翡翠的绿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无声地乞求他能放弃自己的坚持。

这个同样绿眼睛的青年用如出一辙的委屈目光看着他,阮静初被看得没了脾气,只好重重叹了一口气,把光裸的手臂支在窗口边,一边仰头,一边放重语气道:

“不可以留印子,也不可以咬我,更不可以用舌头舔我的喉咙。听懂了吗?”

青年笑眯眯地点点头,下一秒,他双手扶住阮静初的脸,薄唇吻了上去。

“唔——!”

完全不同于人类的长舌舔了进来,与其说是舌头,不如说是哺蜜管。哺蜜管不太熟练地在喉口附近舔弄着,仿佛一只好奇的幼崽正在探索新天地,直到阮静初发出一声带着拒绝意味的呜咽时,那根长长的哺蜜管才不情不愿地插到了位置,往更深的地方注入浓浓的蜜汁。

“……不要了……呜……”

青年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痴痴地望着虫母因缺氧而泛红的脸,直到阮静初平复呼吸,双瞳的水色也回潋时,他才想起什么似的,邀功般地开口:

“妈妈想要的东西,我找回来了。”

阮静初不知道,身为最普通的初生工蜂,对方甚至没有见一面自己的资格,大概是因为他寻到了阮静初想要的东西,王巢的守卫才破例地放行他为虫母哺蜜。青年几乎是雀跃地递给了阮静初一片巨大而柔软的树叶,阮静初哑了火,接过对方手中的树叶,生涩地摸了摸青年的头,说:

“谢谢你。”

他将树叶披在身上试了试,柔软的叶片刚好能遮住上身,就像穿了件异域风情的墨绿斗篷。阮静初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天知道在此之前,他是怎么度过了那一段赤身裸体的日子,此刻树叶披上了身体,终于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自尊。

愿望被满足,阮静初看眼前的虫族也无比顺眼了起来,可绿眼睛的青年却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道:

“妈妈为什么要穿衣服?……虫母明明都是不穿衣服的。”

阮静初愣住了,他在地底呆了这么久,对于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完全没有觉察,但眼前青年的语气实在是太自然了,让阮静初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他沉默了几秒,艰难地问:

“……为什么这么说?”

“妈妈那么甜。”青年在空气中嗅了嗅,“妈妈闻不到吗?你身上甜滋滋的,很快就要发情了。”

“妈妈马上就要被我们肏得抱着肚子在地上爬了,为什么要穿衣服?”

空气仿佛死了一样沉默,阮静初拽着树叶边缘的手僵住了。他花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语气难言地道:

“可是……我也是雄性?”

“妈妈的话好奇怪。”青年歪了歪头,问:

“妈妈尾巴上明明有小屄呀?不然我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呢?”

守卫最近心情很好。

他们亲自从王台孵化出的小虫母,似乎没那么执拗了。不但肯主动进食,也不再蜷缩在房间的角落,而是开始勤勤恳恳地练习用尾巴走路的技巧。

“妈妈好乖。再多吃一点,等到发情期,妈妈的尾巴就可以变成腿了。”

阮静初已经懒得矫正这些生物的称呼,他拍了拍守卫的肩膀,示意对方放开自己,对方遗憾地松开了钳住阮静初下颌的手,亲昵地问:

“要不要再吃一点?蜜腔里只有一点点了,妈妈都吃干净,好吗?”

哺蜜管还没拔出来,随着守卫说话,管尖儿在阮静初湿热的喉咙里微微摩挲着。阮静初皱起眉头,刚想把人推开,熟悉的热流就顺着食道淌了下去。

“放、开……已经很满了……咳……”

眼角被逼出一点水痕,守卫扶着虫母的下颌,一点点用柔软的嘴唇吮去那缕湿意。但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歉意,反而透露出不合时宜的叹息,说:

“妈妈要多吃才行。之前吃得太少,营养不够的话,发情期会很辛苦的。”

“咳、咳……”

阮静初揪着守卫的衣领,缓过气时面颊上还残着一缕红。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臂,小声问道: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自己走路?”

守卫的蜂须颤动一下,忽而紧紧地压进发丝。他享受着虫母难得的触碰,碧绿的圆瞳无声地收缩成兴奋的针状,温声道:

“妈妈很快就要发育了。等性征发育结束,妈妈的尾巴变成双腿,就可以走路了。”

守卫没有告诉虫母,性征发育结束后,虫母就会开始漫长的发情期。他继续说:

“妈妈不用走路也可以。等妈妈长出双腿的时候,大家就可以更方便地抱着妈妈了,妈妈不愿意被我们抱吗?”

阮静初沉默一下,嘴唇动了动,吐出今天最后一个问题:

“明天也不能给我正常的食物吗……?”

守卫的眼神变得怜惜起来,而怜悯之中又含着阮静初看不懂的情绪。他说:

“……妈妈,从您破壳出生的那一刻起,您就只能被自己的孩子哺喂了。”

守卫的话一语成谶,三天后,阮静初就开始发起低热。他晕乎乎地蜷在柔软的巢穴,甜蜜的香气悄无声息地浓郁,几乎传到了虫巢的每一处角落,让巢穴各处的工蜂都不安地躁动起来。

但他们的躁动并非由于虫母的成熟,而是在空气里嗅到了不安的味道。

“妈妈,很难受吗?”

找到树叶的那只工蜂趴在窗口,担忧地看着他,头顶的触角乱摆,显然是一副焦躁不定的模样。

地面上传来一声巨响,仿佛连整个虫巢都被巨响震撼,阮静初在这一阵摇晃里艰难地睁开眼睛,无声地呢喃着:

“水……”

工蜂的触角蓦然定住,连声问:

“要水是吗?妈妈等等我,我马上就——”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地穴里摇得更厉害了,王室的穹顶窸窣地落下土渣。着急找水的工蜂灵敏地觉察到了不对劲:王室是整个巢穴里最深、最坚固的地方,族群的存在了多久,王室就坚守了多久,没道理会忽然出现质量问题。正当他犹豫不决,打算着将这件事通知给守卫时,第三波巨响忽而当空而下——

那几乎是地动山摇,上层的土壤被暴力的冲击波炸开,无数工蜂在高温里自焚的惨叫响彻云霄,经常守在王室的那位守卫浑身鲜血,两对透翅被炸断了一半。他狼狈地冲到王室门口,浑身的血腥气是如此的突兀,在虫母甜蜜的信息素里犹如一个蓦然降临的噩梦,工蜂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狼藉守卫,鼻尖终于嗅到了混合着焦臭和血腥的热风。

守卫利索地卸开王室唯一的窗口,一把抱起浑浑噩噩的阮静初。他一眼也吝啬于给予呆愣在一边的工蜂,简短地说:

“不明敌袭。工蜂,告诉我,你会拼尽你自己的一切,只为了转移我们的母亲。”

阮静初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有鲜血,惨叫,火焰的焦臭,还有久违到恍如隔世的新鲜空气。一个烫人的怀抱紧紧地箍着他,几乎要把他浑身的骨骼都揉进身体。

让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人是如此地需要着他,像是个一无所有的人,用尽浑身力气,只为了握紧自己唯一的珍宝。

“长官,我们在这片森林里检测到了异常的生命反应,异常对象激素波动严重,据我们推测,可能是……处在发情期的雌性。”

大地满目疮痍,参天古木化作焦炭。被称作长官的虫族不耐烦地啧了声,三对透翅迎风展开,从悬空的战列舰上矫健着陆,道:

“……在哪?带我去看。”

几个训练有素的六翅蜂族正在一旁搬开被烧断的树冠,露出树冠下被压住的东西。焦黑的枝条下压着个惨不忍睹的蜂族,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两对翅膀尽数折断,浑身都是锈红的血迹,但即便他在死前遭受了如此大的痛苦,他的怀中依旧牢牢地抱着什么东西。

怀中露出一把黑如墨玉的长发,死去的守卫怀里抱着个陷入昏迷的雌性。洛登眉头短暂地挑起一点,又攒了起来:

“本土的种族?王庭里已经没有这么古老的四翅蜂族了。”

一旁的几个蜂族尝试掰开守卫的手臂,却发现即使他已经死亡,手臂却仍然一动不动,仿佛曾在失去意识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护住臂弯里的雌虫。洛登摘下军帽,对这具尸体真心实意地敬了个礼,随后驱退了束手无策的几个六翅蜂士兵,刀锋般锋利的翅膀一展,“唰”地一下,就利索地剁断了守卫的肩膀。

失去生息的尸体松开了最后的保护,露出了怀中的珍宝。

那是个几乎不着寸缕的黑发青年,身体略微瘦削,浑身只披了张宽大的叶子,他身上潦草地戴着些被粗糙磨制过的宝石与贝母,身体白得透明,仿佛被娇贵得从来没有见过阳光。随着守卫的怀抱松开,他也在无意识之间滚了下去,露出生着两只短翅的光裸后背,那后背也白而薄,像一段薄薄的雪,浑身唯一丰腴的地方就只有臀丘的曲线,像一只熟透的蜜桃,无声地引诱着他人的品尝。

他面色通红,不安地在守卫仅存的手臂里辗转着,片刻后他终于睁开眼睛,一望见洛登,黑眼睛里就不受控制地滚出两团氤氲的湿意。

他抓紧自己的树叶,惶恐犹如被无端惊扰的幼鹿。

他问:

“你、是……谁?”

阮静初被带上了星舰。

他被关进了个设备精密的小房间里,里面往来的虫族都身着白大褂,神色一丝不苟。洛登抱着胳膊,吩咐其他虫族将阮静初绑上手术床。

“……你们要做什么?”

阮静初望着被几个虫族簇拥在房间一侧的洛登,迟疑地放软了声音,模仿着刚刚听过的音节:

“洛登……先生?”

洛登此时的心情并不是特别好。

针头戳进皮肤,阮静初安静地咬住嘴唇,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纯白的机器在房间里悠悠运作起来,过了大约五六分钟,一个研究员起身朝洛登走来,恭敬地敬了个礼,道:

“查明基因,这位……确实是很古老的血脉了,与六翅蜂已经有了生殖隔离。经过我们的基因比对,发现他的基因与曾经附庸王庭的‘甘霖’族高度相似,合理推测,这位也能够分泌响应的体液,也许也能够刺激虫族的脑域,进行精神力相关的调节。”

阮静初安静地躺在手术床上,并不记得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他被告知自己晕倒在烧焦的森林之中,而他们恰巧巡视过这个星球,于是把他带上了星舰医治。

“……给他一针抑制剂,送去星舰顶层隔离。”

洛登的眉头就没打开过,他简短地吩咐过在此工作的虫族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此处。

玫瑰色的星云在宇宙中缓缓地流动变换,梦幻的光晕覆盖了整个甲板。洛登一个人坐在漆黑的指挥室里,安静地欣赏着难得一遇的宇宙之花。

偏偏有人不解风情,连片刻的独处都不愿留给洛登。指挥室的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ai女声:

“虹膜检测通过,基因验证无误。确认进入者身份:兰斯·格登。尊敬的兰斯上将,指挥室ai系统欢迎您的莅临。”

来人是个一头银色长发的青年,一双眼睛色如深邃的紫罗兰晶,他没戴军帽,外套也随意地搭在臂弯,银发里竖起一对柔软而微卷的蝶须。他就靠在指挥室的门框边,也不往里走,戏谑的声音在安静的指挥室响起:

“不是说在这儿捉了个雌蜂么?洛登将军怎么还有空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看星星?”

“别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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