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夜里睡不好,嘴上长泡,把店铺交给况莲儿打理,回去照顾柳湘盈。
柳湘盈也听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专心制香,其余的绪兰说什么便是什么,身子好得慢但也有些起色。
绪兰还是不放心,夜间就睡在外头,同以前在柳府一样,听到什么动静方便起身。
听到门外有动静,绪兰起先没在意,还以为是敲错。直至敲门声渐渐急促起来,大有敲一晚上的阵势。
绪兰提着灯笼到门边,小心开了条缝儿,门外的牌子一闪而过,在夜色中上头通判府的标识依旧扎眼。
“是通判府上的人吧,我家娘子正病着,不宜见客。”绪兰向上指了指,示意对方天色。
对方不理,只说是大人的命令,让他来请人,身子好与不好需得看上一眼,才好定夺。
绪兰心中起火,但只能按捺,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进来,好声好气地伺候着,又叫了况莲儿来,好一块将人打发走。
那人是个愣头青,从头到尾只一个结果,便是通判府的差事不可违,更何况盈娘子的香得了大人青睐,定钱收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话说得铁棒一样硬得没道理,绪兰低声恨恨道:“这些人都一样,有点权势就不将别人当人看!”
况莲儿脸色也不好,“娘子的病怎么样了?”
绪兰看着她,摇了摇头。
可那人的态度便是通判府的态度,不可违抗,丝毫不顾及柳湘盈的身子,声音大得能翻天。
三人僵持不下,可平头百姓哪有跟官府抗衡的能力。
柳湘盈用了些胭脂盖住病容,站在门槛外边儿,等着兆夫人通传。
那人领着她站在门口,说:“夫人有事,娘子先等等,切莫离开。”
柳湘盈应了声,没力气多想,也没力气离开。
这处离前院远,轻轻的丝竹声悠扬婉转,声音畅快恣意得似盛夏一阵轻风,在这调笑声中,柳湘盈眼睫颤动,手脚逐渐冰凉。
约莫一盏茶后,只有个丫鬟前来,十分倨傲地打量了眼柳湘盈。
柳湘盈没问兆夫人何时来,只将手中捧了半天的东西递上,“里头是大人和夫人要的香,盈娘因病拖了些时日,又不敢交次品予夫人,请夫人见谅。”
她矮下身子,扬声足够让里头的人听到,“小人有罪,希望此香能解夫人一二郁气,切莫伤身才是。”
丫鬟听了,起先没动作,直到屋内传出声音才侧身让柳湘盈进来。
柳湘盈声音干哑,隔着面纱道:“夫人。”
“怎的病得这般重?”兆夫人皱眉,声音一厉,“都是死人吗,让盈姑娘站在外头,连杯茶水都不给!”
丫鬟讷讷不言,柳湘盈敛眉不语,直至兆夫人轻喝完,才开口道:“本就是小人的错,夫人能原谅已是万幸了。”
兆夫人发了一通不大不小的活,心里的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左右她也没多气,只不过她清楚柳湘盈的能力,连着三次的香才让人满意,还偏偏在这节骨眼儿病了。
兆夫人不必估计底下人是真病还是假病,让她不舒服了,真的假的都叫面前来看看,敲打一番。
她散了气,慵懒地靠着软枕,“我明白,你是个好的,能这么晚来也是把事情都放心上了,我也不为难你,这东西你自己送过去好好解释清楚。”
柳湘盈指尖微动,很是不安:“小人生性胆小,实在害怕,怕说错了什么平白惹了大人们的不痛快。”
兆夫人没在意,转念便让同意了,让柳湘盈先在这儿候着,带着一大帮丫鬟,浩浩荡荡往前厅去了。
快走时,兆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柳湘盈道:“刘家的说你身子不好,我让人拿些药材,估计正备着,记着拿回去。”
屋中,柳湘盈身子顿了下,缓缓回身,“谢夫人。”
人声散尽,柳湘盈还独自站在原地,手心濡湿。
柳湘盈起身离开,从通判府离开的路她很熟悉,熟悉到不需要开门,也能避开门口的仆从。
她带着面纱,脚步虚浮,任谁一眼就能看出她病的不轻。
不敢耽搁,步履不停地在深深庭院中前行,直奔前院而去。
前院急竹繁丝,分外热闹,柳湘盈取下面纱,寻了个兆夫人身边的熟面孔,深吸两口气后急切地赶到对方身边,道:“可是夫人身边的?”
丫鬟下意识点头,“盈娘子。”
柳湘盈松了口气,认识便更好了,她凑到丫鬟身侧耳语几句,眼瞧着丫鬟神情变幻,转头进了屋内。
很快,兆夫人衣袂翩跹、端庄大方地走了出去,一把拉住柳湘盈,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柳湘盈点头,“小人也是刚刚想起,此香若是加些许其他香料涂在女子肌理上,会使闻者倾心,神思意往,有沉醉共度之念。”
她话说得含蓄,可兆夫人听懂了。
这哪是普通香料,用得好送一两个可心人也是使得的,便是投其所好也能事半功倍。
柳湘盈说完,垂着头,静静等候兆夫人吩咐。
很快,兆夫人唤人送柳湘盈出府,务必要快将需要的东西带回来。
兆夫人不敢耽搁,去里面盯着。柳湘盈跟着管事,步履匆匆,胸肺跑得发疼也不敢停半步。
管事的将柳湘盈带到一处偏僻小门,杂草丛生,锁链冰冷。
她微喘着:“劳烦您了,小人一定速去速回。”
那人道:“外头的车马已经备好,这样脚程快些。”
柳湘盈心头一松:“多谢。”
门外,车马立在阴影中,极为隐蔽。
柳湘盈坐进马车中,她扯下面纱,脖颈间出了一层薄汗水。
车帘遮得严严实实,只能听到粼粼的马车声,让人心安。紧绷一路身体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下来,只剩心头仍在狂跳。
柳湘盈没有骗兆夫人,只要再加点东西,便能达到他的要求。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只是蓟州路远,何必苦行。
柳湘盈抚上胸口,感受那颗心渐渐平稳,一如过去的两年,安稳平静,随她掌控。
柳湘盈靠着车壁,垂眼望着偶尔被风掀起的车帘,身体的疲惫上涌。
她提声问了句,还需要多久。
马夫回了一声。
柳湘盈听见了,心下稍安,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