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骤然怔住,忽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指尖发麻,神经质地震颤,几番才勉强凝聚灵力,幻化作一面水镜。
他怔怔望着。
镜中之人脸色略微苍白,然而眉目精致,已逐渐褪去少年青涩之感,渐显出剑锋似的殊丽明艳。
一点殷红落在眼尾,如朱砂晕染。
与梦中人……竟如出一辙。
细雪无声下了整夜。
直至天光乍亮,风雪方才停歇。
天地依旧白茫茫一片,枝头覆雪微颤,忽有一声清脆鸟鸣破雪而出,打破整夜的沉寂。
贺兰坐在雪中,半身早已被覆上薄雪。
直至鸟鸣响起,他忽而如梦初醒,抬手拂去发顶肩膀落雪,捋平衣褶,起身循着鸟儿掠过的方向而去。
雪覆小亭,池水未结霜。
阿欢在檐下喂鱼,啾啾踩在她肩膀上,水光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蹲在鱼台边,慢悠悠洒下鱼食,小鱼儿跃跃而来,泛起层层涟漪。
贺兰走过去,止步于她一步之外,未发一言。
阿欢本就话少,觉察到他的气息,也没什么反应,依旧慢悠悠搅弄着水波,小鱼儿追逐着她指尖游动。
檐下静得很,只有水面轻晃的声响,与啾啾在她肩上整理羽毛的窸窣。
他站了一会儿,视线落在水中倒影上。
少女的影子随着鱼群起伏,碎在水波里,时聚时散,如梦似幻。
贺兰睫毛轻颤,喉头微动,终究还是问出口,声线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想起来?”
阿欢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一双眼黑白分明,澄净地倒映出他,“嗯。”
贺兰望着她,没动。
一整夜,他都在想,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想。
只要阿欢否认,无论多荒唐,他都相信。
可她没有犹豫,亦没有迟疑。
只一字应答,无惊无疑,像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他声音低了些,“那你……希望我变回他?”
阿欢点点头,眼眸依旧是那样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这一刻,贺兰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喉咙像被什么卡住,堵得厉害。
直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依旧低到几乎听不清:“哪怕,我不再是我?”
阿欢歪了歪头,似在认真思考。
她像是认认真真,将前尘往事都想了一遍,然后才慢慢说:“贺兰,就是贺兰。”
……果然,她不明白。
不明白他在意什么,也不明白他的心情。
他始终是“贺兰”,这就够了。
她一直以来说的喜欢,说的想念,说的等待,从来不属于他。
心头像被人用钝器钝钝地敲了一下,并不剧烈,却疼得漫长。
贺兰静静望着她,半晌,才轻声笑了一下。
“原来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