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里很热闹,但她站在人潮之间,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既然江燧没有主动提起,时之序便觉得不太适合主动问,毕竟是他的家事。
她提着时岚给张花莲选的衣服,跟着她在超市、服装店、家居区穿行。路过一家家具店,她看中了一把便携的躺椅,浅木色,靠背带有轻微弧度,折迭起来也不占地方。
“这个挺好,”她说,“外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刚好。”
她躺下试了试,时岚在一旁问:
“怎么样?”
确实舒服,木制靠背温柔而有弹性地接住后腰。
“挺好的。”时之序说,“她肯定喜欢。”
她又挑了个灰蓝色的靠枕和毯子,搭着颜色恰好。
结账后,服务员帮忙把东西送到了停车场,她们费了半天劲把东西塞进后排,然后和张花莲说待会去小丘村接她,张花莲却说她得睡会午觉,让她们晚点再去。
于是时岚提议找家咖啡店歇脚。
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洒在桌面上,地砖泛着温润的光。时之序点了菜单上店长推荐的手冲咖啡,时岚要了热拿铁,还加了块蛋糕。
坐下后,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外头人流不断,玻璃外是夏天最明亮的一幕。
“你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时岚问。
“七月中旬左右。”时之序的视线越过窗外,看到树影下一个小女孩背着巨大的书包正等公交。
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然后发到朋友圈,没有配文字。平时她没什么分享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冲动。
可能是觉得那个小女孩很像小时候的她,也可能,因为她一直在等信息。
服务员把她们点的东西送上来,咖啡香气升起来,她转过神,才听见时岚忽然说:
“我问你个问题。”她喝了一口咖啡,又放下杯子,“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不要结婚?”
这话问得太直接,以至于她抬起头,怔了一下。
“没打算。”时之序说,“也不是完全排斥,只是……觉得没有那种必须要有的感觉。”
时岚叹了一口气,开口说:
“小序,我一直担心我和你爸爸的事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打量了一下时之序的表情,见她不反感,便继续道:“我和你爸爸分开的时候你才四、五岁,所以没和你说;后来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
“男人是不可靠的。像外婆那一代人,哪怕婚姻再苦,也不离。”时岚语气平静,像讲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外公出轨,把那个女人往家里带,说她肚子里有他儿子了,要和外婆离婚。虽然最后因为在村里影响不好,各种调解之后没离成,但家基本上也是散了。”
“当类似的事情发生在石宏身上时,我虽然也崩溃,但不太意外。”
时岚尝了一口提拉米苏,又继续说: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偷偷查过他的手机、银行卡账单,但没戳穿。因为当时我们正在申请单位的分房名额,户口上多一个人、加上双职工的话,更容易分到。所以我忍了半年,天天和他演戏。
“我甚至还去厂长——也就是那女人家里送过月饼。”她笑了一下,笑得很淡,“你还记得吗?那年中秋你说想吃蛋黄酥,我也给你买了。”
时之序点点头:“记得。”
“房子一办妥,我就拿着他们出轨的证据,去找那个女人谈。”
时之序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
“我拿出那些证据,也不全是威胁。我给她台阶,说我不打算公开闹,但想要赔偿。她原本还嘴硬,后来知道我也愿意帮忙,借用咱家这边一个亲戚的名头,帮他们走投资移民的路径去加拿大。”
她顿了一下,像是自嘲地笑了笑:“当时她怀着孕,厂里的财务也已经被传唤了,所以就想快点了结着急走。”
“他们说是真心相爱,但最后也离了。”时岚低声说,“真是荒谬。”
时之序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一向会看人脸色,从小就在别人的风言风语里,拼出一个模糊的故事轮廓。她以为,父亲是一走了之,她和母亲是被丢下的。直到出国那天,她都以为时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毕竟他们的离婚手续拖了两年才靠法院判决。
“和你说这些,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不要太早就对婚姻彻底失望,但也不要盲目相信婚姻。”
“这世上的男人,有好的,但大多数是心口不一且自私自利的。所以,得擦亮眼睛好好了解对方。”
时之序忽然开口,打断了她:“人是会变的。结婚前看着很好的人,也可能在某一天出轨、嫖娼、家暴……那不一定是女人识人不清。”